午夜十二点,阴阳巷寂静无人。
夜风卷着秋霜凉意沁心,未下雨,青石板上却有些湿润。
夜九早一步踩上棺材铺门口的石阶上,抱着狐狸崽的明落尘和严如雪站在石阶下,他们身后跟着夜十二,夜一留在了严七爷家。
夜九一看棺材铺的挂牌就心颤,他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来棺材铺,难道有谁需要?而且他们为什么不是白天来,非要选晚上过来,又是刚过午夜,心拔凉拔凉的。
严如雪等不到夜九动手,“夜九,敲门。”
夜九听到自家爷的声音,收回心神,连声应好,赶紧敲门。
“门板厚,能拍门吗?用力拍,不然丁点儿动静,谁听得到?”明落尘顺着狐狸崽的毛,眼眉弯弯。
敲门改成了拍门,可拍门声不小,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
明落尘想到了什么,叫停了夜九,“不用拍了,里面没人。”
她说着转身往棺材铺对面的香烛铺走去,她单手抱着狐狸崽,用力拍门。
夜九听到明落尘的拍门声,自行惭愧,他刚才太温柔了。
“来了来了,大晚上不睡觉的,要买东西不能选白天来吗,扰民扰商懂不懂!”禾安平隔着门嚷嚷着,他才不管门外的是谁,“先说清楚啊,买不够三万的东西,小心我揍你!”
禾安平终于拉开了门板,手里拿着一把烧烤签子,吃得满嘴流油。
他看清楚铺门口的人,有点愣,“明姐,你怎么又来了?”
往常这位来一回要隔上很久,而且昨晚她让人来过了,今晚又来,这频率,有点不对劲。
“我不找你,我找你弟。”明落尘的视线落在禾安平的烧烤签子上,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禾安平顺着明落尘的视线,得,这位看来要吃点才行。
“他在里面烤东西呢,要不你们进来吃点再办事?”禾安平痛快邀请。
明落尘笑着迈步,“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禾安平等人都进门后,除了把大门关上,还把门后的木杠架了上去。
夜十二见状说道:“我们等下还要出去。”
“出去再开,很难吗?”禾安平咬住烧烤签子上的肉,“别废话,进去吃烧烤。”
夜十二顿时有些迷惘,他们应该,不是来吃烧烤的吧?
几分钟后,夜十二推翻了刚才的想法,他们就是来吃烧烤的!
香烛铺的后院四四方方,小二楼的结构十分古朴。院子中一棵歪脖子树一口水井,还有大烧烤架子和桌椅,闲情逸致。
烧烤显然有段时间了,院子里飘着浓浓的香味,令人垂涎三尺。
明落尘蹲在两个大的白色泡沫箱前挑挑拣拣,除了箱子里装着一堆肉之外,旁边地上的箱盖上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素菜。
她一点都不客气,还顾着问严如雪要吃点什么,她拿完了对夜九和夜十二说:“你们想吃什么拿什么,不用客气。”
她拿着一堆菜放到禾安乐身边,这位的手艺那是一绝,“禾安乐,这部分加辣,这部分不加。”
加辣的是她的,不加辣的是严如雪的。
禾安乐看过去后点头,同时翻转着手上的签子,他随手抓了把刚烤好的肉,“明姐,这是加辣的,你先吃点。”
“谢谢。”
明落尘坐到椅子上,旁边是严如雪。
严如雪已经见过小姑娘和两人熟稔的样子,他拒绝了小姑娘递来的烧烤,“你吃。”
“那你等等,禾安乐烤东西挺快的。”明落尘张嘴吃肉。
禾安平从屋子里拿了喝的,递给明落尘一瓶冰可,其他人的,他放在桌子上让他们随意,“明姐,这些够吃没,不够我再去扛一箱出来。”
明落尘知道俩兄弟的库存,她虽然想吃个尽兴,但她也是揣着事来的,过点嘴瘾就行了,“改天吧,今晚有事。”
“好,不够你说。”禾安平朝严如雪也说道:“严少,不够,您说。”
禾安平清楚地称呼了严如雪,明落尘一点都不奇怪,倒是严如雪看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禾安平像是没看到严如雪的眼神,他走到弟弟身边,跟着他一起动手烧烤。
院子里,禾安乐俩兄弟在烧烤架子前忙碌着,夜九和夜十二安静地在墙边,一个靠着墙,一个蹲在墙前。
严如雪坐在明落尘旁边看着她吃烧烤,而明落尘边吃还边逗着狐狸崽,院子里掺杂着狐狸崽吱吱吱的叫声和明落尘的笑声。
半个小时后,禾安平把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禾安乐去洗了把脸出来,俩兄弟招呼人吃烧烤。
明落尘动手给严如雪抓了一把,她把夜九和夜十二叫过来,“快吃,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夜九和夜十二没有动,明落尘在桌子底下踢了踢严如雪。
严如雪的一道眼神,两人马上动起来。
他们随便拿了点,还是禾安乐动手,每人塞了一大把才放人。
明落尘笑看不语,吃得喜滋滋的。
“明姐,说吧。”禾安平吃得差不多了开口,他的脸上摆上了认真的神态。
禾安乐倒是还在啃肉,被禾安平踩了一脚,不高兴地嘀咕,“我又没吃饱,你踩我干什么!”
“明姐找的是你。”禾安平想把桌子上剩下的烧烤全塞弟弟的嘴里,让他一口气吃个够。
禾安乐眨眼,“明姐,你找的是我?”
明落尘吃完手上的烧烤串,虽然没饱,但是该谈事了,“对。”
禾安乐不敢吃了,擦嘴,挺直了腰杆,“明姐,什么事?”
明落尘让夜十二把包拿来,她示意禾安乐打开。
包里放着七根镇钉。
禾安乐脸色生变,坐不住了,蹲下来把包里的镇钉一一拿出来。
禾安平和他一样蹲下来。
俩兄弟看得十分仔细,看完后,禾安乐跑了,禾安平坐起来。
明落尘不意外俩兄弟的举动,她没有说话,倒是又拿起了烧烤签子继续吃。
等她吃了好几串后,禾安乐又出现了。
他手里拿着一张纸跑到明落尘面前,“明姐,这应该是你要的东西。”
“不用给我,给你哥。”明落尘扫了一眼。
禾安平接过弟弟拿来的纸,上面的东西铺子里基本都有,除了最后两样,“最近巷子里都没有阴玉和阴石。”
“我有阴石,阴玉的话,我之前见过。”明落尘说。
“这些东西不便宜,你之前买的水沉香烛用了没?”禾安平后来听弟弟说了,明落尘回头买了根贵死人不偿命的镇店之物。
明落尘嚼着嘴里的肉,“没用,我觉得我最近要用,趁早买了。这纸上面要?那再来一根。这些你看看多少钱,打个折呗。”
禾安平算完价,“一百二十三万五千零六十八,抹零,一共一百二十三万五千零七十。”
“我让你给我打折,你还给我涨价,禾安平,你信不信我揍你一顿?”明落尘磨了磨牙,这家伙越来越过分了。
“明姐,你不给我赚点钱,我没钱吃烧烤。”禾安平看了眼桌子上所剩不多的烧烤,“光是你一个人,就吃了两百多的肉,我多收你两块钱怎么了?”
明落尘想想,她这回真没理由反驳,“行吧,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禾安平俩兄弟送走了明落尘等人后回到院子里收拾。
“老板出门了。”禾安平突然低喃了一句,好像是和弟弟说的,又好像是和自己说的。
轻风带着低喃声飘进禾安乐的耳里,他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收拾烧烤炉子。
院子收拾干净后,禾安乐准备回棺材铺,但临走前他又听到禾安平的一句低喃。
“老板借走了第七面罗盘。”
第七面罗盘,名为除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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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外,明落尘拿着禾安乐的纸看了又看,上面除了需要的东西,还写着用法。
“二十万,破棺的方法,真贵。”明落尘确认自己全记住了,她拿出打火机点燃,“还好是晚上过来,不然白天过来,这价格得翻倍。”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选择半夜过来的原因,也不知道棺材铺的老板什么癖好,一样东西分两种价格,像她这种没钱的,只能是大半夜过来。
严如雪看着小姑娘眼不带眨地烧掉一张二十万的纸,虽然她有点抱怨,但他看得出来她是高兴的,“我们回家?”
“你知道陆叔家在哪吗,额,陆董家。”明落尘看着灰烬飘落,甩了甩手。
“现在过去?”严如雪抬起手腕,时间凌晨两点多。
陆叔?小姑娘和陆董之间发生了什么,连称呼都变了。
明落尘点头,“现在过去。”
她虽然在陆家的家族群里,但这么晚了,她不好开口把所有人都吵醒。而且陆家的人实在是太热情了,她有点招架不住。
严如雪不清楚陆永丰家在哪,他交代了负责开车的夜九,几分钟后,车子驶向陆家。
凌晨三点多,严家的车停在了陆家门口。
夜十二去敲门,佣人听说来人是谁后急忙上楼,没多久,陆家灯火通明。
陆永丰下楼,人刚见到明落尘,直呼一句,“闺女,你怎么来了?”
明落尘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她笑着叫了声,“陆叔,我找您有点事。”
严如雪则在闺女和陆叔这两个称呼上来回转,小姑娘和陆永丰,到底是什么关系。
陆永丰没问什么事,他让明落尘坐到自己身边,无视严如雪听到他的话后那冰冷的表情。
明落尘有点头疼。
她正为难的时候,陆永丰的妻子杜滢下楼。
她坐在陆永丰身边,明落尘不用挤过去,事情一下解决。
陆永丰以前对严如雪是欣赏的态度,此时,因为明落尘的关系,他对他多了一份审视,“严少最近很忙?”
严如雪不明白陆永丰的意思,明落尘一听就懂。
陆永丰自从认了她这个“闺女”后,总说闺女不着家。好几次暗示让她来陆家住下,都被她推脱了过去。而且陆永丰好几次提了严如雪,她刚开始没明白,还是陆蔓私下和她说了几句,她才懂,陆永丰这是等着“女婿”上门。
明落尘其实挺纠结为难的,毕竟她这个“闺女”的身份算起来是算在糟老头子那的。严如雪都没走糟老头子那边的门,她更没理由把严如雪带进陆家的大门。
她知道陆永丰是想给她撑腰,可她想来想去都觉得挺奇怪的,于是她故意忽视了陆永丰的暗示。
可没想到绕来绕去,她还是把他带来了陆家。
“陆董有事?”严如雪没有正面回答陆永丰的问题,倒是抛出了问题。
陆永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滑头”,他却不知道明落尘根本什么都没跟严如雪说。
“没什么事,我以为严少会早点上门的,显然严少日理万机,看不上陆家的大门。”陆永丰语气有点重。
严如雪的心里快速地过了一遍陆永丰的话,他想到陆永丰刚叫小姑娘的那声闺女,他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先知道才能应付?
他看向了身边的小姑娘。
明落尘眼神闪动,她被严如雪看得有些不自然,她硬着头皮开口:“陆叔,我还没和他说,我和您的关系。”
“这样啊,那先说清楚,你的事急不急?”陆永丰还记着明落尘说的事,见她摇头,他放心了。
杜滢知道丈夫想为难一下严如雪,她暗暗伸手拧了他一下,结果还是没拦住他。
陆永丰对严如雪说:“我是明了的朋友,他闺女就是我闺女,所以你想娶我闺女,是不是应该先过了我这关?”
严如雪没想到是这样的关系,他一时无语。
“怎么,严少是觉得我们陆家没脸没皮?我和明了年纪相仿,志同道合,虽然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他的闺女就是我陆永丰的闺女,我替我闺女把把关,不行?”
严如雪见陆永丰都说到这个份上,他不可能反着来,“陆叔说得对。”
“你还是先叫我陆董吧,陆叔这个称呼,晚点再说。”陆永丰说道,“既然关系捋直了,那严少有什么要说的?”
“陆董,虽然你和师父关系非同一般,但有些话,我想我还是只对师父说为好,毕竟师父已经认准了我,你不接受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