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厂长的思想觉悟和领导思维真的是让我叹为观止。”
唐沭将手里的卡尺放回原处，从成品仓库里走了出来，“想不想听听我这个晚辈的意见？”
“你说。”宦厂长表现得很是大气，“你代表的可是我们厂的大客户，我们当然得听取你们的意见。”
“你们将订单外包给谁，这一点我管不了，但你们必须要保证产品质量，这一点毋庸置疑吧，我希望你们可以对每一个批次的产品进行抽检，如果下次还能查出有不合格的产品滥竽充数，采购方那边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是是是，我们一定进行整改，保证不折不扣地完成生产任务。”宦厂长继续在前面领路，“要不咱们先去办公室里坐一坐，中午让食堂安排一下，咱们食堂李师傅的小炒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饭我们就不吃了，只要宦厂长能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们这趟突击检查就算没白来。”
宦厂长其实也就是表面上稍稍挽留一下，听唐沭这么说，更是求之不得了，将两个人送出厂门的时候，他还一直在表态：“今后我们一定按照合同办事，严格把好生产关，绝不会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目送唐沭和黄玟汐开车离开，宦厂长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小兔崽子不好对付，看来得通知车间这段时间注料的时候手上得规矩一点才行了。”
出了聚氨酯制品厂的厂区，唐沭让黄玟汐将车停在一处阴凉的地方，放平前排的椅背，开始躺着闭目养神。
“姓宦的不可信，但也不能相信贺小波的一面之词，至少之前的每批军鞋订单都是经过抽检合格的，所以还得找一个第三方知情人再详细了解一下，看看这里面的问题究竟有多严重。”
两个人又等了大半个小时，厂区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电铃声，紧接着，聚氨酯厂的大门被打开，下班的厂职工推着脚踏车从里面涌了出来。
唐沭打开车门站在马路对面，很快就将正准备下班回家的徐技术员堵在了马路上。
看清了来人的相貌之后，徐技术员本能地就是一哆嗦，他完全不敢搭理唐沭的拉扯，摆出一副根本就不认识对方的模样，直接闷着头就往前走。
“看样子我得重新找一家单位进行合作了。”
唐沭的这一声嘀咕虽然声音不大，徐技术员却是听了个真切，他站住了身子回过头看看一脸纠结的唐沭，想要架起自行车跟对方说上两句，可看到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个厂里的同事，他也只能强忍着犯错的冲动，悄声扔下了一句：“小唐，你别为难我，厂里有纪律，不能与外人谈论厂里的事。”
“那就不好意思了，我记得你是跟钟小姐购买进口脱模剂的负责人吧，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如果不把这里面的事说清楚，我可以直接断了你们的脱模剂。”
“你这事办的就有些过头了吧。”徐技术员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刚才宦厂长开了个临时会议，已经说了要生产车间严把质量关，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你还让我说什么？”
“被我抓了现行才开始整改，这就是工作态度的问题，以前贺厂长在的时候就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徐技术员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照这么说你是来替老贺出头的？”他很是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那这事是得好好说说。”
将唐沭拉到了马路边，再一次确认的确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之后，徐技术员叹了口气：“这个宦厂长是今年年初的时候突然空降过来的政工干部，以前从来没干过跟化工有关的工作，外行领导内行，这种事现在屡见不鲜，咱们这些搞技术的也管不了，不过谁都知道有这老小子在厂里，咱们厂肯定好不了。”
现在聚氨酯制品厂的确很火，但这是建立在唐沭出售进口脱模剂给厂里的基础上，如果唐沭这边断了货，他们可就一下子回到解放前了。
“小唐你也是懂行的，咱们这东西看似神秘，其实制作工艺也就是那么回事，什么技术革新？都是狗屁，用来在领导面前撑撑门面的场面话，老贺退居二线，老宦上台当了一把手，下面是怨声载道，可惜咱们就是普通职工，谁还管得了领导下发任命单啊，你说是不是？”
有一段时间不是流行这么一句话吗，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用来形容聚氨酯制品厂的现状真的是相当贴切和到位。
“除了工作能力之外，你们这个宦厂长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你们想要组织上换人，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有啊，聚氨酯厂现在的油水这么足，他的屁股怎么可能是干净的。”
徐技术员这么说不是没有依据的，“你刚擦也说了，我是负责购买进口脱模剂的，从今年年初老宦上台以来，脱模剂的购买数量就大大超出了使用量，后来我去厂里了解情况，得到的回复是为了照顾另外几家同行，厂里决定将这个技术拿出来与他们一起分享，当然肯定不熟无偿提供的，同行需要出钱购买，至于这个销售价格比我的采购价高出多少，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笔出售进口脱模剂的钱绝对没有打进厂里的户头。”
“这也就是说，宦厂长假公济私，将卖进口脱模剂的钱放进了自己的腰包？”
徐技术员朝着唐沭摆了摆手：“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唐沭摸着下巴沉思，这个宦厂长是今年年初走马上任的，那时候陈茂元还没有倒台，他主管全县经济，空降过来的肯定是他的关系户，这一点没跑了，可陈茂元倒台之后，这个姓宦的居然没有得到清算，也不知道是他的后台够硬还是真的跟陈副县长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牵连。
看着唐沭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徐技术员很是雀跃地搓了搓手：“你小子打算什么时候对付这个姓宦的？到时候我去厂里发动一下，绝对让这个老小子晚节不保。”
缓过神来的唐沭看向徐技术员，眼中满是震惊之色：“谁说我要对付宦厂长了？我一个你们厂子的客户，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去掺合你们家里的那点破事。”
徐技术员也愣了：“不是你小子说要替我们贺厂长出头的吗？要不是为了老贺，我能跟你说这么多？”
见徐技术员骂骂咧咧就要推着车离开，唐沭忽然又一把拽住了他的车后座：“别急着走啊，再聊两句，我真有事。”
徐技术员冷笑：“跟你再聊下去，我工作就没了。”
“那正好，就你们厂现在所反映出来的这种情况，我还真不放心继续将订单交给你们，要不你带着一些厂里的老员工出来单干得了，你们有技术，我有订单，就算是离了江城县聚氨酯制品厂，也能凭借手艺活下去，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徐技术员站定了原本着急离开的身子，看向唐沭的眼中满是希冀：“你小子可别诓骗我，我之前就跟老贺说过能不能出来自己干，你要是真能信得过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我还真能豁的出去。”
“只要你们按时按量交货，保证产品质量，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生意跟谁都是做，谁在乎你们是不是国营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