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智勇所在的村寨果然足够远。
唐沭与夏俊海先是坐了两个多小时的汽车从金城县赶到一个偏远小镇上,再坐牛车进山,到了实在没路可走的地方之后下车,又步行翻过一个山头,这才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处几乎与世隔绝的山寨,如果不是上一次部队上前线的时候驻扎在这里一段时间,夏俊海根本就不可能找到这里。
刚刚走进寨子的时候,唐沭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这里的不少寨民看上去似乎并不欢迎他们的到来,很多人都是站在远处观望,而有几位身材壮硕的汉子更是朝他们投来如刀一般的凌厉眼神,以此来驱逐他们出寨子。
“在这里生活的一大部分都是不与外界接触的生苗,他们是比较排外的,如果不是我们身上穿着军装,他们根本不会放我们进来。”
唐沭恍然,难怪在进寨子之前,夏俊海非要将他的一套军装交给自己穿上,原来这套衣服才是通行证。
转瞬之间,唐沭就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严智勇看上的那个小姑娘是生苗还是熟苗?”
夏俊海的眉头紧皱:“这正是我担心的问题。”
由于当时在驻扎期间不对允许战士们对寨子里的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夏俊海知道严智勇一直在帮人搬东西,却并没有细问过那位叫阿秀的小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
如果她是熟苗那还好说,这一部分苗族人是可以与外族人通婚的。
但如果她也是生苗的话,那情况可就有些麻烦了。
看看这些路上碰到的生苗对他们的态度就知道,就算是曾经帮助过寨子的人民子弟兵,他们能做到的就只是允许夏俊海和唐沭进寨子,想要让一个外族人迎娶自己族内的姑娘,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前面不远应该就是阿秀姑娘的家了,严智勇曾经带我来过一次,我记得她家的织布机就摆在靠窗的位置,很容易分辨的。”
两个人沿着寨子里高低不平的山间小路向前走,唐沭很快就看到了夏俊海所说的那幢二层吊脚楼。只是让两人都感觉有些意外的是,这栋小楼拉满了红绸,楼下还围了不少人,就算唐沭与夏俊海不是苗族人,也能看出这就是在举办婚礼。
“阿秀姑娘家里还有其他姐妹吗?还是说今天刚巧是她跟严智勇结婚的日子?”
夏俊海摇了摇头:“自从严智勇离开部队之后,我就没收到过他的消息,就是因为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才想要来看一下,如果真是他跟阿秀姑娘在举行婚礼,我也可以放心了。”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阿秀姑娘家的楼下,在一阵乐器的鸣奏声中,身穿红色名族服饰,头戴银色发冠的一个小姑娘被人搀扶着正在下楼,她的一只手里握着拐杖,另一只手被身边的一名女子牢牢抓住,那人如此谨慎的模样,根本就不像是在扶阿秀姑娘下楼,反而像是在防止新娘子逃跑。
两人抬头看去,分明看到阿秀姑娘的脸上无悲无喜,完全不是一个新娘子应该有的表情,她的眼神空洞,失去了原本的光泽,清秀的脸上写满了屈辱与无助。
她的如此表现让唐沭与夏俊海同时一惊,两人都发现了阿秀的异样,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再向后面看过去,果然发现走下楼来的新郎根本就不是严智勇,而是一个体型消瘦,看上去竟然有些佝偻的中年男子。
看到这一幕,夏俊海立即察觉到严智勇可能出事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站在迎亲的队伍前面张开了双臂,冷厉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我战友严智勇呢?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有人突然冲出来挡路,这种行为本是苗族婚礼上的大忌讳,不过来人身穿军装,这样的身份让他们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上前来将夏俊海推开。
此前他们深受埋在山林里的地雷之苦,很多地方都不敢去,全是靠着驻扎在这里的部队帮着清扫出了一大片安全地带,他们这才敢大着胆子去林子里寻找各种作物和药草,这些部队上的战士就是整个寨子的恩人,面对恩人,这些苗人的态度很是尊重。
但尊重并不表示夏俊海就可以阻止别人结婚,短暂的迟疑之后,还是有会说汉语的人走出来让夏俊海将路让出来,以免误了两位新人的吉时。
对方的呵斥并没有让夏俊海退缩:“我问你,我的战友严智勇去哪了?跟阿秀姑娘结婚的不应该是他才对吗?”
这时候,好似一具行尸走肉的阿秀终于反应了过来,她转头看向楼下不远处身穿军装的两人,仿佛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立即高喊了起来:“你们是智勇哥的战友对吗?赶紧去后山救他,他被寨子里的长老关在后山木屋里了,那里很危险。”
阿秀的话让夏俊海的脸色在瞬间变成了毫无血色的煞白,不等唐沭有所反应,他便立即转身就打算朝着寨子后面的深山里跑过去。
夏俊海在云省生活了两年,深知这一带各种蛇虫鼠蚁的厉害。九月份的毒物差不多已经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冬眠做准备,这时候的毒性是最猛烈的,而且活动最为频繁,他可是见到不过少人被当地的毒蛇咬了之后因为来不及救治被迫截肢甚至是丢掉性命的。
本就行动不便的严智勇现在被这帮人赶进山里,简直跟让他去死没什么区别。
唐沭一把拉住即将从自己身边冲过去的夏俊海,随即,他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目光狠厉语气阴冷:“你们知道伤害共和国战士的后果是什么吗?还是曾经用生命保护过你们的战斗英雄。”
“我们没有伤害他,只是将他关在出寨子外面而已。”人群之中有人开口,“况且是他破坏我们的规矩在先,我们没有依照族规处理,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
唐沭皱眉,他跟夏俊海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严智勇恐怕是触碰了这里什么禁忌,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将人从山里带出来。
“我们是他的战友,如果他的行为冒犯了各位,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但现在能不能请你们帮忙把人安全送出来交给我们?”
“这个没问题,我们留了人在后山,你们去了就能看到,绫珊,你带这两位客人过去。”
人群中闪出一个身穿苗族服饰的小姑娘,灵动的一双大眼睛朝着唐沭与夏俊海眨了眨,随后一招手:“跟我来。”
两个人丝毫不敢大意,紧跟在这个叫做绫珊的小姑娘身后向着寨子外面跑,当守在山坡上的两名苗家汉子看到又有身穿军装的人冲过来,同时拿起手中的长棍摆出了防御姿势,还是绫珊小姑娘用苗语解释了一遍,两人这才放下了敌意,看向唐沭与夏俊海的眼神中还是带着不善。
看着如此严肃的架势,唐沭在心里吐槽:“严智勇那货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居然搞出这样一个水火不容的局面。”如果这事被捅到了国家民委,这小子肯定会被按上一个破坏民族团结的罪名去蹲号子。
所幸的是他跟夏俊海来的还不算迟,严智勇只是站在木屋的窗前与这两个苗人进行对峙,看样子并没有遭受毒虫的攻击。
两个人沿着崎岖的山道,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严智勇身边,总算是将他从木屋里搀扶了出来,不想他刚刚脱困,就不顾一切想要往寨子里冲,那两名守着他的苗汉一横手中的长棍,将严智勇死死拦在了寨子外面,不让他前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