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羽毛开始向下脱落,女人的眼睛已经无法聚焦了,金红色的灵力如同细小的光点一样从女人身上溢出。
女人举起一只手,带着焦色的手指抚摸着羽蛇冲上来趴在自己床边的脸。
吐字都艰难到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的女人,还是不放心。
“具体的怎么,操作,我给你,留下了一个棋局,你解开后,再去做我说的。”
羽蛇那张被自己夸过十分优越的脸上布满了泪痕,林月皎怀疑他其实已经看不清女人的脸了。
“不要为我落泪。”
“我会再次醒来。”
女人的眼睛中含满了担忧,明明无法聚焦也看不清眼前事物的双眼,还是努力望向了林月皎身后洞口的方向。
林月皎顺着女人的眼睛望向了洞口。
这就是神陨吗?
林月皎看着四周逐渐被金红色的光团所包围,石洞之中不知从哪来的灵兽聚集了起来,哀鸣声在自己耳边回荡,剧烈抖动的大地让林月皎都有一些站不稳。
刚刚还劈在女人身上的雷此时像是哀痛一般,劈在天空之中的雷鸣发出了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大响。
仿佛在为这位神的陨落而伤心和痛心,可让女人加速死亡的是劈下来的那八十多道雷。
是在责怪女人的执着吗?
但,神的陨落并不只是天地动摇以及万物哀鸣这么简单,凑上前来的这么简单,女人的离去似乎让女人镇压的什么东西也放了出来。
这些兽是祈求它们唯一的神再活久一点,庇护它们再多一些时间。
她不懂女人对于万物的垂怜的爱,不明白在对待单个的人时的冷漠,仿佛他们的离去对于万物的存活如果有用,就会毫不意外的舍弃他们。
林月皎垂下眼帘,转身没有去看羽蛇的情况。
她不用想也知道,对于此时的羽蛇来说,女人的离去犹如天塌一般,撕心裂肺的呐喊与兽类的哀鸣混杂在一起。
外面的天色一直是血色,但从女人离去后,血色更加浓厚。
林月皎走出洞口,入眼的场景让她沉默与震惊。
遍地的残破肢体,内脏,手脚,头颅,到处都是,动物的残害掺杂其中,修士的尸体被钉在一堆尸骨之上,死前遭受的种种惨状还在尸身之上展现。
女人刚刚嘴中的羽蛇一族的尸骨,在血色之中十分的明显,洁白的羽毛沾上了黑色的物质和血混杂在一起,散落的到处都是。
蛇身断裂的都是小的,身首异处,它们的尸骨比其他的腐烂的还要快,却散发着镇定人心的光。
林月皎看到了一片废墟之中的婴儿哭嚎着,许久没有喝到水的孩子,躺在血污之中,娇嫩的皮肤已经溃烂,干嚎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太过用力,幼小的嘴唇已经撕裂。
身边的黑色物质缠在孩子的身边,摆动的触手上顶着的眼睛紧紧的扒着这个孩子,张开的嘴中,细密尖锐的牙齿透露着凶狠的光,但始终没有动,似乎在审视如何撕裂这个孩子。
不过几声,孩子的声音就变得细若蚊鸣,林月皎想都没想一跃而下,想要将孩子救下。
但她不过身处回忆之中,如何能改变历史。
她伸出的手掌从孩子的身体之中穿了过去,她想阻拦的触手已经当着它的面将孩子撕碎的什么都不剩了。
肢体在自己眼前飞溅,血液滴的到处都是,林月皎恍惚间感觉血液已经将自己的脸糊住了。
茫然的抬起脑袋,远处封印明显松动的地方已经有东西在挣脱锁链而出。
林月皎踉跄了一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下,什么都没有,求救的人根本看不到自己。
修士死去,求神的普通人跪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痛喊着,高呼着他们的神明。
他们只是普通的人,没有任何办法应对黑色物质变成的鬼魅形状的人形东西,东西见什么都会撕咬上去。
血仿佛成了他们的补品。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你不是神吗?!你救救他吧,他才一岁啊!”
一个母亲痛苦的哀嚎,跪倒在地上,双手高高捧起自己的孩子,孩子吓得哇哇大哭,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情绪如此波动之大。
她祈求着她们的神明,可神明已经陨落,无法再对她的信徒显灵了。
“你不是神吗?!你显灵啊!!!”
母亲捧着自己的孩子,失声痛哭,她的身边不远处已经凑上了黑色的人形怪物,尖叫高声的笑着冲着她手中的孩子而来。
女人慌乱的把孩子抱进怀中,用尽全力的奔跑着,想要甩掉身后的怪物。
见女人会挣扎,怪物更加兴奋的发出让人胆寒的声音,如同猫逗弄老鼠一般,尖锐的嘴明明可以一下咬穿女人的脖子,却只是咬破了女人后背的肌肤,让女人吓得失声大叫,却因为怀中的孩子不敢停下自己的脚步。
但脚下的路并不是平坦的,同类的断肢绊倒了女人,女人摔倒后死死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自己怀中的孩子。
孩子发出的尖锐的哭嚎声和怪物嚣张的笑声刺激着人的神经,女人剧烈颤抖的身体,散乱的头发都试图遮住自己怀中的孩子。
怪物狰狞的笑着,冲着女人而去。
林月皎下意识的抽出自己腰间的百鸣冲着怪物的面门而去,带着怒气的鞭身打在了怪物身上,却穿透了过去。
林月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人被撕扯开,留着最后一口气,看着自己紧紧护着的孩子被撕扯,眼角绝望的流下泪水。
孩子的哭声逐渐微弱,失去了生机。
母亲不再挣扎,但怪物好像对失去挣扎的母亲不再拥有兴趣,四散而去。
绝望的母亲将刚刚裹着孩子的小棉被紧紧的抱进怀中,还残留着孩子温热的体温的小棉被上沾满了孩子的血液。
母兽失去孩子的哭嚎声响彻云霄,女人悲痛的声音,紧紧抓握着棉被的双手。
怪物的做法硬生生从活人之中产生了极大的怨气。
但还没让女人鬼物化的怨气刚一产出,就被吸纳进了怪物身体之中,让怪物壮大了身躯。
甚至回头给女人做了一个挑衅的动作。
林月皎闭上眼,明白了女人的担忧从何而来。
画面在眼前破碎,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想救吗?”
该说不愧是神吗,开口带着的悲悯与冷漠共存在语气之中。
林月皎沉默的没有点头,却紧紧的握住了自己的鞭子,暴露了自己此时的心情。
她不能,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祈求神明垂怜自己孩子的母亲被遭到那样的待遇。
更不能接受她明明拥有力量,却只能看着生命在自己面前消失,直到虚无。
但她一旦点头…
林月皎的没有说话,惹笑了女人。
一个感觉轻飘飘的东西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手掌举在了自己眼前不远的位置。
“果然无论怎么转,怎么补充灵魂,都还是那个狗脾气。”
话听着像是自嘲,但掩盖不住的骄傲。
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女人轻轻摇了摇头,摊开的手掌之中金红色的灵力在其中交织,一个画面再次展现在自己面前。
和王灵树灵外形的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用自己的树根,亲手一点一点弄断了自己的肢体。
她高大的树木身形之下,跪满了求救的凡人。
虔诚而绝望。
随着树枝断裂,凡人跪在她身下的地都被保护了起来,但树灵的脸色渐渐苍白,断开的肢体再也没有办法接上去。
身旁全是虎视眈眈等待着它陨落后,对着它的信徒动手的怪物。
树灵的眼中全是绝望与苦痛。
“你要救吗?”
林月皎还是没有说话,女人也不恼怒。
“我名玄烛”
给林月皎说完名字后,玄烛的手掌中灵力再次被如同烟雾一般散去后交织形成画面。
一个熟悉的人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是羽蛇,化形后的羽蛇,一点一点的收纳着自己族人的尸体。
炼化后眼泪婆娑的把它们滴入大地之中,光亮之后怪物减少一半,但还有源源不断的怪物从女人陨落之后的地方冒出。
羽蛇无措的看着源源不断的怪物,伤害着无辜的生命,像一个没人要的孩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去哪询问。
林月皎的眼睛紧紧的闭上了,没有再去看。
玄烛太了解自己了。
“你就是我,我当初轮回后补充完整的灵魂,只要和我融合,你就可以救他们。”
林月皎没有说话,手中的鞭子被捏的吱吱作响。
“你不愿。”
玄烛的手掌中心的画面再度散去重新交织,一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林月皎的面前,是林女士,不,应该说是司林的脸。
司林苍白灰败的脸已经快要失去所有生机了,眼睛紧紧的看着在羽蛇怀里的孩子。
“她会安全吗?”
羽蛇没有接话,司林像是已经知道了答案,摸着自己没有两岁的孩子的脑袋,眼角的眼泪不停的落下。
“她…会责怪我吗?”
司林颤抖着的声音已经找不回她本身的声音了,她的眼睛死死扒着羽蛇怀中的孩子。
羽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
“她…会和我取得名字一样吗?”
羽蛇好像愣了一下,这时点了点头,但很轻几乎看不见。
司林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放弃般的瘫倒在床上,最终还是努力的问出那一句。
“世间真的会安全吗?那些东西真的不会再出现了?!”
司林的声音带着凶狠的绝望,突然猛地一下支撑起自己衰败了身体,双手死死地钳着羽蛇的臂膀,眼睛紧紧的盯着羽蛇。
仿佛只要羽蛇敢迟疑,她就要抱走她的孩子。
但羽蛇十分肯定的点点头,没有一丝迟疑。
他相信玄烛的卦象。
司林的力气仿佛被一下抽空,随着羽蛇点动的脑袋离去,望着那个孩子绝望的双眼中出现了挣扎,显露出作为一个母亲的挣扎,最终合上了自己的双眼。
“你抱去吧。”
一句话,分清了自己与羽蛇怀中孩子的接线。
却在羽蛇转身将幼小安静的孩子抱走时,冲着羽蛇的背后痛苦的哭叫出声。
“对不起!娘的小月亮!”
“娘要先是护天下众生的修士,是玄道宗的大师姐,之后才能是你的娘!”
羽蛇顿住了身体,冰凉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无措的表情。
司林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惹得羽蛇怀中的孩子也睁开了睡眼,和羽蛇低垂下来眼睛对视在一起。
像是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一般,伸出了幼小的手掌,拍在了羽蛇的胸膛落下的一缕头发之上。
羽蛇不再迟疑,在司林撕心裂肺的呼喊痛苦声中,抱着怀中的林月皎离开了司林的视线。
玄烛知道这不够。
她补充完整的灵魂,一定比她更要防备这些东西。
“你不救吗?”
林月皎大睁着的双眼没有丝毫反应,玄烛的手掌中心的画面散去,再度改变。
又是一个熟人。
年轻的吴归剧烈颤抖着自己救人的双手,灵力是肉眼可见的即将枯竭,任然不敢放下自己救人的双手。
一头漂亮的乌发在灵力的透支情况下,逐渐从头部泛出了苍白的颜色。
吴归透支着的灵力是自己的寿元。
林月皎空荡荡的脑袋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反应。
吴归这个反应,她反应过来了,他身边的人怎么可能反应不过来呢。
孙磐此时的脸上并没有那道贯穿全脸的疤痕,手中的大刀舞的熠熠生辉,看见吴归的动作。
手中的动作一顿,大声怒斥道:“你疯了!”
单手舞刀对于他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一边阻挡着周围的怪物,一边护着吴归对于他而言都不算艰难。
吴归的苍老速度让他彻底慌乱了阵脚。
有劲的手掌紧紧的钳住了吴归释放灵力的手腕,却在和吴归的眼睛对视后,沉默了。
吴归的眼睛里什么都写了,但他什么都没说。
修士当以守护天下众生生命为首位。
这是林月皎去凝灵亭时,教习们念叨最多的一句话。
“你救吗?”
一句一句的你救吗突破着林月皎内心点头的底线。
救,就是接受自己这被安排好了剧本的一生的命,不救,就是看着他们再次经受这样的经历直到毁灭。
真的不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