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江叹了口气道:
“你哥也真是,肯定是听人家胡说八道的,这世界上哪里有遍地是黄金的地方?要真有的话,住在那个地方的人他们自己不会捡,让外地的人来捡?这不现实嘛,你哥又不是什么特别聪明的人,外面的世界,陷阱很多的,这一出去,还真挺让人担心的,不过我也能理解他,莫名其妙的被人扣了一顶大绿帽在头上,确实抬不起头做人。”
陈大江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戴绿帽子这种事情,一般人家都是在背地里讲当面,怎么能说这种事儿呢?
这不是打人家脸吗?
尽管林向玲是他妹,但这个话也不太好说。
“唉呦呦,向玲,你瞧我这张嘴,我这人直肠子,我又说错话了,什么绿帽不绿帽的,我不该说这个,这事儿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其实大伙早就都忘记了,你别放在心上啊,我这人口不择言,脑瓜子笨得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我妈就经常说我笨。”
林向玲把最后一口汤一饮而尽。
满足的舔了舔油滋滋的嘴唇,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有了这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下肚,整个人神清气爽,眼睛都明亮了。
要不是陈大江在旁边,她真想把这碗底再舔一舔,这上面还有不少鲜汤呢。
林向玲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道:
“没事儿没事儿,不就是白小莲给我哥带了一顶绿帽嘛,这事儿连附近的傻子都知道了,而且像这种事,别说过去几个月了,就是过去十几年,人家都还记得呢,没关系,人生在世嘛,无非就是笑一笑别人,再让别人笑笑自己,他们要笑就让他们笑去吧,事情已经出了,再怎么着都没用了,也只能这样面对了。”
说完把碗递还给陈大江。
“谢谢你的馄饨,你这馄饨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你奶奶的这个拌馅儿的手艺真是绝了,绝对是祖传秘方,怪不得你这馄饨摊儿每天下午三四点钟就收摊了,东西好吃,生意好,卖的快,真不错,早知道你这馄饨这么好吃,我当初有钱那会儿就应该天天到你摊子上来吃一碗馄饨,真的比鸡鸭鱼肉都好吃。”
陈大江:“哈哈哈,真哒?我奶奶要是知道你这么夸奖她的祖传秘方,不知道得多高兴呢,我奶奶说了,这手艺还是她的外婆传授给她的,一般人绝对做不出这个味道来,我奶奶说了,天灾饿不死手艺人,只要有这个做馄饨的手艺,我到哪都会有碗饭吃,再不济最差最差也有一碗馄饨吃,哈哈哈哈。”
林向玲:“你奶奶说的没错,天灾饿不死手艺人,这话永是永远的真理,我就是没有一个手艺,我哥也没有,所以整天飘来飘去的也不知道干嘛,人生毫无方向,挺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奶奶的。”
陈大江:“羡慕啥呀?我们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整个鸡毛村比咱们家穷的估计也没几个了,我们家兄弟姐妹多,爷爷奶奶又都瘫倒在床了,我爸妈也都身体有残疾,一家人就靠我每天挑着担子出去卖点馄饨,换点钱过日子。”
林向玲:“挺好的,大江,小的时候我看你也是吊儿郎当,和我哥差不多,没想到长大之后我哥还是吊儿郎当,而你却已经挑起了一个家的大梁,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卖馄饨养家,多好呀,你的弟弟妹妹都还在念书,等于也是靠你养着,你可是家里的大功臣,顶梁柱,是男人就该像你这样,坦白说,如果换成我哥碰到你这种情况,说不定他早就甩下这个烂摊子,跑的影子都没了,你和我哥比起来,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还挺钦佩你的呢。”
陈大江听了这番话,心里激动的不得了,好久没人这么夸他了,就像一下子找到了知己一样,激动道:
“向玲,我发现你和小时候比起来,也变了很多。”
林向玲:“是吗?变哪了?变漂亮了吗?”
陈大江:“哈哈哈哈,变漂亮是一点,还有一点,你变得话多了,你小的时候根本就不爱说话,说的难听一点是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老师上课的时候抽你起来回答问题,你永远闭紧嘴巴,连眼皮都不抬,懒得看老师一眼,可现在不一样,你看你刚和我说话,一口气巴拉巴拉巴拉,说的多多呀。”
被陈大江这么一说,林向玲意识到好像是真的,她这辈子还没像刚才说过那么多的话呢,她确实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家里有他妈李玉慧,那嘴巴跟机关枪似的,可以一天到晚说不停。
所以从小到大她就不爱说话,已经到了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点头摇头,就绝不开口的地步。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怎么会话这么多。
林向玲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当时的林向玲还没有意识到。
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生有好感的时候,就会表现出与众不同的一面。
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这样,但是和这个男生在一起的时候是另外一副样子。
当时的林向玲还没有懂得这个。
只觉得今天自己好像屁话是有点多。
林向玲挠了挠脑袋说道:
“我可能是在家待的太无聊了,难得碰到一个人愿意请我吃馄饨,我就和你多说了两句,这没什么奇怪的吧?”
陈大江:“哈哈哈哈哈哈,不奇怪不奇怪,当然不奇怪,你愿意和我说这么多的话,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咱们从小到大讲过的话,都没有现在多,你喜欢我吃的馄饨,我也很高兴,这样吧,我以后每天都请你吃一碗馄饨怎么样?就在这里,我每天三点半到这里,你就等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像刚才那样给你现包现煮。”
林向玲连忙拒绝:
“不行不行不行,那可不行,这是你做生意的东西,是你吃饭的家伙,刚才只是凑巧你说你还有最后一碗,让我帮你解决困难,怎么能天天吃你一碗馄饨了,那我成什么了?打劫的吗?天天打劫你一碗馄饨,再说了,你家里也不富裕,就靠这个挣钱过日子呢,绝对不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陈大江:“唉呀,向玲,你就别推辞了,不就是一碗馄饨嘛,我陈大江再穷,请朋友吃一碗馄饨,我还是请得起的,也难得你喜欢我做的馄饨,算我求你,你就让我每天下午请你吃一碗馄饨吧,你要是嫌每天走到鸡毛村远的话,那我可以走到三河村来,我不嫌远。”
林向玲又连忙拒绝:
“唉呀,不行不行,那就更加不行了,你可千万别到三河村来,三河村没几个好人,我们家本来就已经是三河村的笑话了,他们要是再看到我吃你的馄饨,那更加就说不清楚了。”
“你别来别来,千万不要来,你这人也真的挺逗的,什么叫算你求我了,这世上哪有这样求人的,你求别人都是让别人帮你办事,你倒好,求我每天吃掉你的一碗馄饨,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陈大江:“哈哈哈哈哈,那行,那我就不到三河村来了,那就你到鸡毛村来,就像现在这样,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一定要来,你要不来我就不走了,我每天担子里肯定会留一碗馄饨给你,你可一定要来吃掉。”
林向玲拗不过陈大江,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由得被气笑了:
“行吧,大江,我真的服了你了。”
两个人就这么躺坐在草地上,嘻嘻哈哈的聊天。
一会儿聊聊陈大江的事儿。
一会儿聊聊林向玲的事儿。
两个人越聊越投机。
林向玲发现陈大江这人身上有一股坚韧的精神。
虽然家里穷成那个样子,但他也不抱怨,更加不放弃,挑起这艰难的担子。
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把家里弄得井井有条。
这种精神在他们家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找不到。
林向玲看着陈大江,觉得这男人还挺爷们儿的。
陈大江发现林向玲,不像小时候认识的那么冷漠了。
不但不冷漠,其实还挺热情的。
问什么都答,而且很豁达,有的时候自己说错话,林向玲完全不生气。
而且林向玲和自己一样,也是个直肠子。
肚子里有什么话咕噜噜全都倒出来,一点都不藏着掖着,不用去揣测她的意思。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说话,一点都不累。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陈大江看林向玲越看越好看。
看到后面,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两个人一直聊到太阳快下山了。
陈大江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要回去给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弟弟妹妹们做饭呢。
赶紧挑起馄饨担子说道:
“向玲,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我再不回去一家老小都该饿肚子了,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还是这个点,你在这里等我,我烧馄饨给你吃,好吗?就这么说定了啊,不见不散,我先走了,剩下没聊完的话,咱们明天再聊。”
林向玲:“行,你慢着点啊。”
陈大江:“好嘞。”
林向玲站起身,拍拍屁股也赶紧回三河村。
一路上想起刚才和陈大江聊天的场面,不知不觉嘴角向上一扬。
她还挺期待明天的。
馄饨是其次,最主要可以和陈大江聊天。
天南地北的聊天,什么话都说。
林向玲内心有些小窃喜。
原本枯燥饥饿无聊的日子,居然有了一些小色彩,小期待,变得不那么枯燥饥饿无聊了。
就这样。
第2天下午三点多,林向玲准时来到河边。
一看陈大江居然早就已经等在那边了。
正半躺在她昨天躺着的那块大石头上。
林向玲跑过去:
“大江,你怎么来的这么早?你今天没去镇上卖馄饨吗?”
陈大江睁眼一瞧林向玲来了,兴奋的站起身,说道:
“去了去了,怎么能不去呢?不卖馄饨我们全家人吃啥呀?哈哈哈,只不过今天生意特别好,我去的早,馄饨全都卖光了,卖剩下最后一碗,我就直接回来了,我也是刚到,来来来,向玲,你坐,你还是坐老位子,我现在就给你包馄饨煮馄饨,现包现煮的最最好吃。”
“其实你昨天你吃的那碗馄饨只能算是第二等,因为那馄饨是我一个小时前包好的,馄饨皮蘸到馅儿里面的水会有一些发软,没有那么韧性,我今天让你尝一尝真正的陈氏独家秘制馄饨。”
林向玲:“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我一定要好好品尝一下,不瞒你说,我今天,水米未进,就等着你这一碗馄饨呢,不是不想吃,实在是家里啥吃的都没有,哈哈哈哈哈。”
林向玲走到石头边,刚要坐下。
陈大江:“哎,等等。”
陈大江从担子里拿出一个圆形的坐垫,放在石头旁边。
你坐在这个垫子上,屁股就没那么冷了,我特地为你准备的。
林向玲心里飘过一丝丝小感动,坐上去,果然软软的暖暖的。
一会儿的功夫。
陈大江利利索索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捧到林向玲跟前。
林向玲不再像昨天那样犹豫。
直接接过馄饨,吹了两口气,吃起来。
一口馄饨下肚,浑身舒爽。
她发现这碗馄饨包的比昨天那碗更鼓。
里面全都是肉,几乎再多放一点点肉,都包不下的地步。
陈大江:“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比昨天那碗更好吃?”
林向玲边吃边用力点头:
“好吃好吃,好吃的都没话说了,好吃的我眉毛都要掉下来了,陈氏祖传秘方,馄饨绝对没有吹牛,我服了,天下第一好吃馄饨。”
陈大江:“哈哈哈哈哈哈,向玲,你可真会说话,你吃着,我跟你说今天集市上那些搞笑的事儿。”
林向玲:“嗯嗯嗯,你说,我听。”
陈大江往林向玲身边一坐,绘声绘色说道:
“今天呀,发生了一大堆搞笑的事,卖卤猪肠的老高和卖煎饼的老钱,两个人打起来了,因为卖卤猪肠的老高生了9个女儿,愣是没有生到儿子,今天有个人随口说了一句,往后的社会生男生女都一样,卖煎饼的老钱就接了一句,怎么可能是男生女都一样,你问问老高,生男生女一样不一样。”
“就因为这话,卖卤猪肠的老高顿时就拉毛了,老高这人平时其实挺开得起玩笑的,你只要不跟他提儿子不儿子的事儿就行了,可今天卖煎饼的老钱偏偏戳了老高的心窝子,把他的心窝子戳的个稀巴烂,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家伙,向玲,你是没看到当时卖卤猪场的老高,阴沉着一张脸,走到煎饼摊跟前,飞起一脚,把老钱的煎饼摊,踢了个四脚朝天,那些面粉啊,面团啊,油啊,葱花呀,肉沫呀,飞了一地。”
“卖煎饼的老钱能忍吗?照葫芦画瓢,也奔到卖卤猪肠的老高的摊子前,对他的两大锅卤猪肠飞起两脚,卤猪肠顿时流了一地,两个人就在那里打呀,身上沾满了猪大肠和面粉。”
“谁劝都不听,两个人打到最后实在没力气了,这才算不打了,哈哈哈哈哈,你是没看到那场面,当时两个人满脸白面粉,脖子里都挂满了卤大肠,笑死人了。”
林向玲听得津津有味,馄饨也吃得津津有味,边听边笑道:
“有趣有趣,太有趣了,怎么那么搞笑?没想到去集市上卖馄饨,每天都能看到这么有趣的事儿,要是我在场的话,说不定还要拍手叫好,我最喜欢看人家打架了,特别是这种猪肠面粉揉在一团的,想想就好笑,带劲。”
陈大江跟着一起笑道:
“哈哈哈,像这样的事儿天天都有,集市上几百个摊,每天都有人吵架打架,有的时候是摊子和摊子之间,有的时候是摊子和买主之间,总之你要是想看热闹呀,去集市上保证保证你从早到晚都有热闹可以看,我刚开始的时候也像你这么新鲜,到后来我都不希罕看了。”
“不过像今天这样,一上来就踹翻人家摊子的倒也少见,一般情况下大家都是能动口就不动手,毕竟都是穷苦人,搞个摊子也不容易,有一回,卖鸡蛋的老郑和卖糖葫芦的老王两个人当街对骂,骂的足足4个钟头,愣是没碰到对方一根毫毛,哈哈哈哈哈。”
陈大江说的激情四射,把一整天在集市上,有趣的事儿一一分享给林向玲听。
听的林向玲心潮澎湃,时不时的哈哈大笑。
没一会儿的功夫,一碗馄饨就下了肚。
和上回一样,吃的干干净净,葱花都没剩一根。
两个人又躺在草地上,天南地北的闲聊。
闲聊了一阵,两个人又各自回家。
第2天再次相约下午3:30。
就这么过了十来天。
林向玲被陈大江的馄饨喂的渐渐的有肉了,不再像之前那么骨瘦如柴,小脸上肉嘟嘟的,更加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