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农历七月初一。
自打赵显明夫妇归来的短短半月时间里,小小的威海城居然接连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在辽东回援英军的打击下,围城的马匪已经被击溃逃亡他处。
二则是,新任威海守备团少校参谋长赵显明,将携妻子伊莎贝拉常住刘府。
至于为什么要将赵显明夫妇入住刘府,与击溃围城马匪这样的战事并列到一起,这就要归功于某个不知名的刘姓友人了。
在这位仁兄的大肆宣扬下,赵显明他老婆是贸易大臣兼殖民事务大臣劳合·乔治独女的消息,在短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威海城。
虽说赵显明他爹乃是帝国二把手赫伯特·阿斯奎斯,但县官和现管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而且,相比于为人清廉、一心想成为下一任首相的老赫伯特,老狐狸劳合·乔治虽然贪婪了一些,但人家收了钱绝对给办事的行事准则,那可是有口皆碑!
自老刘家将风声散出去以来,手提各类土特产登门拜访的租借地官员和商人便蜂拥而来,甚至就连总督骆克哈特都带着礼单来了好几次。
如果按照我大英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打地洞的优良传统,像伊莎贝拉这种从小跟随在父亲身侧,见惯了官场上各类门道的官宦小姐,是绝对不会轻易拒绝父亲下属们交好的。
但凡事都有个例外,伊莎贝拉这姐们儿却偏偏选择了拒绝。
她不但断然拒绝了所有前来攀关系的租借地官员,更是将堆成小山的各类土特产,全部捐给了城南的教会学校。
如此豪横任性的举止,可把刘宁这个穿越客直接给看迷糊了,他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三婶为何要这么做。
你要么别收人家东西,要么干脆收了东西不办事,干嘛拒绝了人家还把人礼物给捐了。
怎么?
就这么不给人家脸面是吗?
看着装满礼物的马车,一辆又一辆驶出院门,刘宁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在疯狂滴血。
白花花的银子,白散给这帮满脑子小男孩的洋秃驴!
“造孽啊!”
刘宁心疼的要命,一边用力的揉搓着胸口,一边咬牙切齿的低声咒骂道:"你爹日后连他娘的贵族头衔都敢批发贱卖,人家不过是求你日后调职回本土,你搁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呸,"狠狠的吐了口浓痰,刘宁气冲冲的转身返回了自己的庭院。
...... ......
刘府大院的西北角,一处站满了卫兵的隐蔽院落。
院落中,刘大壮、赵显明兄弟正和一名身材壮硕的疤脸男子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低声讨论着什么。
疤脸男子虽然只有一米六出头,但身形却极为健壮,那双肌肉虬结的臂膀更是让人看了胆颤心惊,一看就是员常年上马作战的悍将。
壮汉名叫张武,乃是护佑任剑青成年捻军残部的新任头领。
得力于刘大壮近年混的还算不错的缘故,这千余残部在庚子年后便被他安置到了威海城西南方的昆嵛山区内。
由于娶了任剑青堂妹的缘故,张武与刘大壮这对连襟间的关系还算不错,平日里他也没少出面替对方干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脏活。
"子征兄,您是说前两日包围威海城的马匪,乃是盘踞在招虎山的踏破天?"
赵显明打了个酒嗝,微红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虽说踏破天是登、莱二府最大的马匪头目,但赵显明可不相信对方这种小卡拉米,会有胆子跑来劫掠我大英的威海租借地。
"赵兄弟有所不知啊,那踏破天可是抱上了条大粗腿!"
张武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停顿了一下略显犹豫的继续说道:"赵兄弟,可曾记得两年前胶澳总督特鲁泊,指派马匪侵扰威海城周边商路的旧事?
"子征兄这是什么话,要不是当年剿匪有功,咱如今充其量就是个中尉......"
一听这话,赵显明顿时便想起了跟大哥刘大壮在周边剿匪的往事,但话刚说了一半,他的表情就突然骤变,语调有些沉重的问道:"子征兄的意思,这一切都是那些德国佬人在捣鬼?"
张武笑了笑并没有回话,但他眼神中透露出的意思已经再明确不过了。
见状,赵显明先是皱眉随后又松开了,他深吸一口气,压着嗓音看向一旁的刘大壮,"兹事体大,明亮要将此事速速禀报于骆大人,还请二位兄长不要怪罪!"
"无妨,正事要紧!"
刘大壮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介怀。
赵显明点了点头没再多言,眼神凝重的快步走出了小院。
"大壮,这话那些洋鬼子能信吗?"
望着他的背影,张武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忧色:"威海城毕竟是咱率军围的,这要是暴露了,可得提早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张武之所以率军围城,完全是因为半个月前华勇营突然被解散,以为自家男人在总督府遭了难的任剑青,在慌乱之下派出信使向藏匿于昆嵛山的叔父任文求援。
恰逢此时张武刚刚从老丈人任文手中接过兵权,急需在军中立威的他在得知此事后,立刻带着千余人马赶来相助,准备趁着城中洋人兵力不足,一举将刘大壮营救出来。
因为刘大壮娶了自家郡主,且捻军上下都受过人家恩惠的缘故,从收到任剑青的求援信算起,仅花了两天张武便率部杀到了威海城外。
埋锅做饭,在仙姑庙附近休息了几个时辰后,深知城内戒备森严的张武害怕洋人有了准备,当即便要上马率军攻城。
就在捻军即将开拔之际,早就派人摸清了来者何人的刘大壮,悄悄领人来到了仙姑庙,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知给了对方。
得知是场乌龙,张武又惊又喜又气,在灌了刘大壮几大碗烧酒后,便准备率军返回昆嵛山。
可就在张武转身欲走之际,刘大壮这坏种却拦下了他,准备将计就计好好给城内的英国佬放放血。
"怕什么,威廉二世那个傲慢的麻痹症患者,刚刚在摩洛哥狂喷完带英的外交政策,身为封疆大吏的骆克哈特是绝对不可能,在如此紧张、敏感的时刻出访胶州湾的。"
刘大壮吧唧了两声,伸手抹了把嘴上的油渍继续说道:"况且,早在半年前咱就已经设局,让踏破天跟德国人搭上线了,如今他是烂泥糊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听到这话,张武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呵呵的举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