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在陈府门口停下,袁壁霄父女刚一下车,就听见一声爽朗的笑声:“袁大侠光临寒舍,陈家蓬荜生辉,请!”
陈端站在大门口,在众多仆役的拥簇下,拱手笑道。
袁壁霄抬头望去,见这人大约五十余岁,生得红光满面,胡须花白,锦袍下盖着将军肚,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想必这人就是陈家家主陈端了。
两人客气一番,便由陈端引入陈府。
陈家不愧是苏州的大富人家。陈府占地宽广,里面青砖黛瓦,花团锦簇,时时看到仆役丫鬟在打扫树叶。
陈端将袁壁霄父女引进客厅,分主客坐下,立刻有丫鬟奉上香茶。
袁霜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整个会客厅宽敞明亮,桌椅都是紫檀木制成,厚重结实,上面雕刻着繁杂的花纹,最中间是麒麟等动物。墙壁上贴着一些名人字画,富贵之家,果然名不虚传。
袁壁霄从手边的桌上拿起茶杯,将茶盖打开,茶香扑鼻而来,他吹了吹,抿了一口,不由叹道:“好茶!”
陈端扶着花白的胡须,介绍道:“这是西湖龙井。”
西湖龙井是名茶,香林茶,白云茶,宝云茶已经是皇家贡品,苏轼有诗赞美龙井茶,曰:“白云峰下两旗新,腻绿长鲜谷雨春。”
客厅内除了陈端父子和袁壁霄父女,别无他人。几人都说着闲话,唯独袁霜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陈端喝了一口茶,说道:“袁大侠之威名,我仰慕已久,今日才得一见,幸甚幸甚。”
袁壁霄叹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陈端摇头道:“我陈家虽非练武之人,但也知道,天下武艺没有最高。我仰慕的是,袁大侠的侠肝义胆。古之恶来,有力斗犀兕熊虎之勇,然而却助纣为孽,滥杀无辜,却落得过唾弃的下场,又有何益。”
袁壁霄虽然淡泊名利,但听了陈端之言,也心情舒畅。
陈渊向袁壁霄问道:“袁大侠果真与那淫贼交过手?”
袁壁霄点头道:“那人确实身手矫健,我不敌,被他所伤。幸亏服用了昆仑高道的药丸,现在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再有一些时日,就能痊愈。”
陈渊不由一惊,没想到那淫贼有这种手段,现在回想起来,后怕不已。那淫贼要杀自己,恐怕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哎,我与那淫贼也有一面之缘。”陈渊说道。
“哦?”袁壁霄好奇的看着陈渊。陈渊便将与林青云在郊外邂逅的事情说了出来。当听得林青云没有伤害陈渊,这倒是在他预料之中。
陈渊拿出一幅白描画递给袁壁霄,“袁大侠,可是这人。”
这幅画是根据陈渊的描述画下来的副本,袁壁霄看着连连点头,“不错,确实是这人。只是这额头……”
袁霜将画从父亲手里接过来,也细细的观看。
陈端自傲的道:“这人与我儿在马车中有一战,因而负伤。”
袁壁霄仔细端详着陈渊,这人一看就不是练武之人,是如何伤得了那淫贼的?袁壁霄心里疑惑不已。
看着袁壁霄看着自己,陈渊明白他心中的疑惑,尴尬的笑道:“袁大侠,这……这是我吹牛。那淫贼武艺如此高强,我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袁壁霄洒然一笑,善贾之人的本性,就是爱吹嘘。
陈端不好气的看着儿子,斥责道:“做人当以诚信为本,你怎么能胡乱吹嘘呢!再说,这画已经与淫贼本来面目有了差异,到时候找不到他,你罪责大了!”
“爹,我就随口一说而已嘛。”陈渊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对父亲陈端还是有些惧怕的。
“陈公,这是人之常情。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岁,说不得还更加离谱。”
袁壁霄的一番话,算是给陈渊解了围。
陈端看向一直默默无语的袁霜,开口笑道:“这是令媛吧。”
袁霜盈盈起身道:“见过陈叔叔。”
陈端看着袁霜,不停的点头,“真是好相貌啊!”
袁霜微微脸上一红,不自然的喝了一口茶水掩饰尴尬。
袁壁霄怜爱的看着爱女,向陈端叹道:“她母亲早亡,我就带着她行走江湖,风餐露宿也是常有之事,真是苦了她了。她一个女儿家,常年行走,也不是个长远之计,我打算啊,遇到好男儿,将她托付了,彻底安定下来,相夫教子,也了了心中之愿。”
袁霜拉着袁壁霄的手,皱着秀眉,说道:“爹,女儿不嫁的。你再这么说,我可生气了!”
陈渊这才细细的打量着这袁霜,心道,这苏州府内,恐怕难以找到如此模样的女子,不知以后会便宜那个臭小子了。
陈端哈哈大笑道:“袁大侠,苏州内,俊杰不少。你将条件摆出来,我替你说媒去。”
眼看话头落在自己头上,袁霜起身道:“陈叔,我想到外面看看,不知可否。
“好好!我有一女儿,与你一般年纪,说不定你们还合得来呢。”陈端向门口吩咐一声,就有丫鬟进来,领着袁霜款款走出会客厅。
女儿走后,三个男人话就放开了。陈端俯身向袁壁霄问道:“袁大侠,你可真有许配女儿的打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霜儿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惜随我行走江湖,一直没有得遇良人。”
陈端吩咐丫鬟给袁壁霄掺水,笑道:“我陈家在苏州上百年,一直从商,还算是颇有底蕴,庙堂内也有一些人缘。人在一世,总是要吃饭穿衣的,丝绸这个行当,永远不会被淘汰。”
袁壁霄道:“我乃一介武夫,也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愿女儿一生平平安安,也就罢了。”
“袁大侠何须过谦,凭借你的威望,要做什么事情,岂不手到擒来。”
“哎,人心难测啊。”袁壁霄叹了一口气,“现在世道混乱,要给霜儿找个安定的婆家,着实不易。”
陈端点了点头,低声道:“虽说现在金宋议和,世道也不太平,太湖上就有一伙水匪,专门抢劫过往商船。前日啊,沈长天沈家的商船就被劫了。”
“哦?朝廷难道不管吗?”
“怎么管?”陈端将茶杯放在桌上,无奈的摊手,“朝廷那帮酒囊饭袋,盘剥百姓才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陈渊幸灾乐祸的笑道:“那沈长天府中豢养了无数的江湖高手,在苏州胡作非为,却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大快人心。”
陈端也摇头笑道:“那沈长天起于微末草莽,格局太小,耗费无数银两养死士,糊涂之极。若是得罪了朝廷,你养再多的人也是徒劳,不得罪朝廷,养那么多人又做什么。咱们普通商人啊,就该老老实实的遵纪守法,不去招惹别人,这才是最大的护身符。”
“宋金议和后,朝廷赶着要丝绸上供给金人,最近我陈家商船也多,我整天担惊受怕的。哎!”陈端叹了一口气。
陈渊愤愤不平的道:“哼,我就不明白了。我大军兵锋正盛,不断的收复失地,哪知道官家却要屈膝议和。更可恨的是那秦桧居然跪在金使脚下,北向称臣,每年供奉二十五匹丝绢,三十五两白银,这真是丢尽了我大宋的脸!”
说到这里,陈渊面色通红,一掌拍在桌子上,茶杯哗啦掉在地上,打得粉碎。守候在外的丫鬟见了,立刻换上新茶。
陈端抚着胡须,眼睛微闭,“渊儿,莫论国事。”
“为什么就不能说!那朝廷所供奉的钱财都是咱们百姓给的,他们拿咱们的东西送给外人,咱们还不能说两句了?”
陈端见儿子顶撞自己,气得吹胡子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