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板,这是何故?”李清源皱眉问道。
萧老板豪迈的道:“楚兄弟,我看你身无盘缠,恐怕只能露宿街头,我萧瑜虽然不是豪杰,也知道急人所难,我家尚有空屋一间,如果楚兄弟不嫌弃,可到我家暂住。”
苏州的人真的是古道热肠啊,李清源感慨道,这真是刚要睡觉就有人抱来枕头,“那就叨扰了。”
萧老板见李清源同意,脸上的笑容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连忙收拾好店子,兴高采烈的领着楚恨天往自己家中而去。
住处离店子并不远,两人一前一后沿着一条昏暗破败的小巷走去。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这小巷子像是一个葫芦,外小内宽,葫芦内自有乾坤,萧老板的家,便在葫芦底。一眼看去,葫芦底有一个空旷的平地,旁边还栽种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这是一个破败的区域,里面杂乱的景象,让楚恨天联想到了繁华都市的城中村,贫民窟。
在竹林边的垃圾堆里面找食的一条灰狗看见萧老板后面的陌生人,发出警惕的呜呜声,小巷沿途的门口,不少人坐在自家门槛,一边端着碗,谈论着老生常谈的话题,一边警惕的看着这位陌生人。不远处几个穿着开裆裤的垂髫小孩在巷子里嬉戏打闹,给这片似乎被上帝遗忘的区域增添了不少人气。
萧老板带着李清源,腰杆挺得笔直,洋洋得意,不时的向人用得意的眼神打着招呼。
前面不远处,一片宽阔的地面,四个身着麻布短褐的男子正围坐在石桌前,扇着扇子,高声谈论着什么,见了萧老板两人,都停下话头,望着两人。
竹林巷是极少有陌生人的,随着李清源的到来,大家眼里好奇中夹杂着一丝警惕,向萧老板投去询问的眼光。
“爹,你回来啦。”楚恨天只听侧面的房门里传来一声娇鸣,这声音如同黄鹂鸣谷,声音清脆悦耳。
声音刚落,门呀的一声,从门口飘出来一个身着蓝色格子翠衣的少女,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
李清源这个年纪,对任何年轻的女子,都格外的敏感,他昂首挺胸,双手自然下垂,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维护着自己高人形象,恍惚间,只觉得这女人身材姣好,面容光艳照人。
四男子中一个身材壮实的小伙子见了这少女,憨厚的摸了摸头,低声叫了一声“姝妹”。
少女微笑着点了点头,羞涩看了一眼父亲身边的陌生男子,向父亲投去一个明媚的眼神。
萧老板又转头向自己的女儿笑道:“这位乃是爹新结交的好友,楚恨天楚少侠,你楚叔叔以后要在咱们家暂住一段时间。楚兄弟,这是我家女儿,名字叫做萧姝,这是我儿子,叫做小满。姝儿小满,快叫人。”
见自己父亲带回来一个陌生男子,萧姝不敢看人,叫了一声楚叔叔,声音细若蚊吟。
幼童躲在萧姝的身后,却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楚恨天手里紧握的刀鞘,就好像巨龙发现了宝藏,眼睛怎么也移不开。
李清源摸了摸自己的胡茬,我才二十不到呢,有那么老么,我应该还算踩在少年的尾巴上吧。
萧老板为了打消邻居的疑虑,打个哈哈,向邻居介绍李清源。当大家听说是跑江湖的时候,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我这位兄弟楚恨天楚兄弟,江湖人称夺命书生,上懂天文,下知地理,武艺更是高绝,迄今未逢一败!淫贼林青云知道是什么人吗,天下英雄在他眼里都是土鸡瓦狗,他所惧者,唯有我楚兄弟一人也。想当初啊,我楚兄弟一路追杀淫贼,淫贼自知不敌……”
萧老板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这自己请回来的这位江湖豪侠,还添油加醋,感觉自己脸上格外有光,言语间将楚恨天吹上了天。苏州府的士绅豪强又怎么了,现在大侠也是我的座上宾。
听着萧老板的介绍,李清源脸上感觉到火辣辣的,装模作样的向大家抱拳行礼,大家也暗自咂舌,恭敬的仰望这位“大侠”。
萧瑜为了庆祝家里来了大人物,吩咐妻子打开大门,邀请邻居,在自家小院里临时搭起一张圆桌,拿出煮好的花生,切了一大碗猪肉,提出一缸酒,准备大开宴席。
萧瑜最近的关系最密切的邻居一共有四户人,刘家,童家和孙家,只有一家姓许的没回家外,都在这里了。
刘家一家三口,刘父四十来岁,两鬓发白,满脸皱纹,儿子刘虎已经十八岁,活脱脱一个燃烧的少年,童家家里只有童元周一人,三十来岁还是一个单身汉,平时和刘虎在码头卖苦力养家糊口,孙家则是母子两人相依为命,孙宁也十八九岁,长相斯文文弱,在一家酒楼跑堂。
几个男人们坐在圆桌上喝酒侃大山,女人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做女红的间隙剥两颗花生吃,时不时往男人这一桌瞄一眼。
江湖侠客,对于这些人来说,传说听了很多,今天才第一次近距离的见到,大家都向这位中心人物投去敬佩的眼神,大家都吹着自己的光辉事迹,好让楚恨天对自己另眼相看。
萧老板老生常谈,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是如何英俊潇洒,与一大户人家的小姐互相爱慕,差点就喜结连理,迈入豪门的圈子,哪知道老丈人嫌弃他贫困,之后棒打鸳鸯,这一通话惹得萧母直撇嘴。
楚恨天这才仔细看向萧老板,果然,这萧老板眉宇间还真有几分英气,年轻的时候应该有一副好皮囊,只是经过岁月的雕刻,现在脸上多了几分沧桑,身上透出中年油腻大叔的气质。
萧老板怀中的小满完全对大人的谈论没有兴趣,嘴里嚼着花生,眼睛盯着楚恨天手边的刀鞘,时不时的偷看李清源两眼,将手慢慢的向刀鞘摸去,等李清源回过头来,又立刻将手缩回。
童元周住在萧家是斜对面,皮肤黝黑,瘦得像一个猴子一样,这时装着一副深情的样子,说什么为情所伤:“我呀,以前喜欢一个人,现在喜欢一个人。”童元周抿了一小口酒,仰望天空,神色黯然,“人一辈子最悲哀的不是单身一辈子,而是一辈子从来没有喜欢过的人。”
“童老弟,你也不小了,赶快找个婆娘,生个娃传宗接代的好,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萧老板得意的摸着怀里的幼子,又看了自己身边不远处的女儿,语重心长的劝道。
“看看你这身子,干巴巴的,都快被杨柳巷的女人榨干了,有这些钱啊,不如讨个婆娘,一起过日子实在。”坐在童元周身旁的刘父也劝道,孙宁听到这里,脸色忽然有些涨红。
“潇洒了一辈子,最后惨几天是我应得的。”童元周满不在乎的说道,“等我快不行了,就到荒山野岭去挖个坑,然后自己躺进去就行。”
一条灰狗在桌下摇尾转悠,可怜巴巴的望着童元周,童元周剥了一粒花生喂给灰狗,摸着狗头:“人呀,其实还不如狗,也不用娶媳妇,不用给彩礼,见到哪条狗好看,就上去鼓捣两下,也不用给钱。我下辈子如果有机会,就做条狗。”
“童老弟啊,你前面说的都是废话,你就是想光明正大的吃屎。”萧老板摸着儿子的头,哈哈大笑。萧母放下手里的针线,啐道:“老不正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