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河来到堂屋的角落,蹲下身子,细细查看铁剑。
这铁剑没有剑鞘,上面刻着“正一”两字,剑锋上有不少豁口。他轻轻的捏着剑柄一提,沉甸甸的感觉。
脑海中,信州城门口的缉拿公告上的人影与李清源的面容逐渐合在一起,陈道河暗自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家卧房,妻子在昏暗的油灯下,正做着女红。
陈道河看着床头的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道袍,伸手拿起来,四下翻看,问道:“马呢,这是楚道长的道袍吧?”
妻子用嘴轻轻的咬断线头,向他翻了一个白眼,“死鬼,咱家难道还有不成?”
看着肩头上的补丁和衣角处的一大块缺角,陈道河脸色显得异常凝重,妻子见他那副表情,嗔怪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呵呵,没事。你好生休息吧。”陈道河故作轻松,说着吹灭了油灯。
夜深人静的时候,陈道河看了一眼躺在胸口上的妻子,内心犹豫不决,思虑良久,方才下了决定,将妻子轻轻的从胸口移开,穿上衣服,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
当他走出小院的时候,心里跳得厉害,轻轻的关上院门,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然后放开脚步,大步奔跑起来。
银色的月光下,陈道河沿着小路,亡命的奔跑着,路边野草的露珠,打湿了他的裤脚。
他心里怦怦直跳,心里紧张得几乎说不出话。李清源这叛逆杀师伤人的赫赫威名,他一个普通的农夫怎么不怕,一回想起在饭桌上把酒言欢的人,就是被天下追捕的叛逆,心里就瘆得慌。他现在十分担心,这人突然发起狂来,必将置自己的妻儿老小于危机当中。
从家到信州步行的话,大约需要一个半时辰,他不敢耽误时间,一路狂奔,摔倒了又爬起来,继续奔跑。他感觉不到累,只有不停加快的心跳,告诉自己跑了多久。
远处,亮起来隐隐约约的灯光,如同心中的救星,信州县城在望。疲劳的陈道河身上突然又有了力气,稍微舒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发足狂奔。
终于进了城,借助街上的灯火,沿着街道,轻车熟路的来到信州县衙的大门。
陈道河身上的一股气突然泄了,感觉身心疲惫,被摔伤的伤口开始做疼,他不敢耽误,用手敲响了县衙的大门。
“哐哐哐!”
“哐哐哐!”
“哐哐哐……”
朱红色的大门哐啷一声打开了,值守的衙役睡眼惺忪的看着面前的陈道河,恶狠狠的凶道:“这么晚了,你谁啊!”
当衙役看清敲门的人的面容后,不好气的道:“陈老大,你咋的了?老婆偷汉子了?”
“官……官爷,大事!大事啊!”陈道河一手扶着门楣,一手抚着胸口,气喘吁吁的道。
衙役抹了抹眼角上的眼屎,哼道:“怎么,难道是金兵打过来了?”
陈道河向前一步,顾不得其他,握住衙役的手,直接了当的说道:“官爷,我……我发现了正一威道盟的叛逆李……李清源。”
衙役一听,睡意顿时醒了一半。县衙贴出的公告,有捉拿到叛逆李清源者,赏银五千两。
衙役认真的打量着陈道河,喝道:“人在哪里!”
“就在我家中。”
……
县衙门口,灯火通明,骏马嘶鸣。
二十几个官兵手里打着熊熊的火把,腰间挎着腰刀,杀气腾腾。
为首一人大约三十来岁,身高八尺,生得虎背熊腰,如同铁塔一般,满脸的络腮胡更是显得威风凛凛。
“张举人,咱们就这些人,恐怕拿不住那李清源吧。”陈道河看着这群人,担忧的道。万一被李清源逃脱,自己举报了他,怕他报复自己,一家恐怕要遭受牵连。
张举人拍了拍身上的腰刀,呵呵笑道:“陈老大啊,你还真以为那李清源如同那帮道士说的一样啊,他们是自抬身价而已。”
“可是,正一的上清宫确实倒塌了啊,前些日子还有道士来咱信州来采购木料。”
“陈老大,所以说你一辈子就没出息,只能种田打猎。你用脑子想一想,上清宫快一千年了,房屋还不垮掉,那才是奇闻。”
“对了,这次的山鸡味道不错,下次直接送我家里。”张举人补了一句。
火把的暗红色火光照耀在二十多名官兵的脸上,这些人各个面色亢奋,跃跃欲试,平时无所事事,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兄弟们,今晚有五千两银子等着咱们,是勇士的就跟我来!”张举人对着这群官兵大吼道。
一句话,将官兵的气氛点燃了,大家纷纷叫嚷。
“捉住叛逆李清源!”
“一切都听张县尉的!”
……
大家一起高举着火把,齐声呐喊,如有千军之势。
看着陈道河还在犹豫,张举人一把将他拉上马,双腿一夹,那马嘶鸣一声,飞一般的跑了,其余的官兵衙役也纷纷上马,紧跟在后面。
陈道河这是第一次骑马,他紧紧的弓在马背上,抱住马脖子,吓得瑟瑟发抖,万一摔下去,不死也得残了。
对于这二十几个人去捉拿李清源,陈道河并没有多少信心,如果那帮道人说的是真的,就算一百人恐怕也拿不住啊。
张举人是一个武举人,自幼酷爱练武,武艺高强,远近闻名。特别在信州一带,更是鼎鼎大名,说起的人,都要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过,陈道河觉得,正一的道士,未必就不会说谎。郭京厉害吧,被宋钦宗引为上宾,自称身怀道门法术,能施道门“六甲法”,当金兵围城的时候,他站在城墙上施法,结果没有见过什么天降神兵,却被金兵打得落荒而逃,汴京的陷落,与这人是有很大关系的。
经此一事,道士的名声算是在民间彻底臭了。
茫茫夜色中,一行二十多人策马扬鞭,滴滴答答的马蹄声甚是吓人,不到半小时,就来到了村子附近。陈道河连忙让张举人停下马匹。
一行人勒住缰绳,纷纷下马,张举人吩咐两个人看住马匹,这才抽出腰刀,蹑手蹑脚,慢慢向小村靠近。
当来到陈道河家附近的时候,张举人立刻吩咐众人灭了火把,四下散开,四面八方将陈家小院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