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乃南宋绍兴九年(公元1139年),离第三十代张天师张继先仙逝已经十二年了。伴随着张继先一起逝去的,还有那腐朽的北宋王朝。
清晨的龙虎山上,寒蝉凄切,雨露清新,一轮红日从云层中喷薄而出,洒下道道金光,将上清宫大殿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寂静的大殿内,弥漫着一股温和隽永的檀香味,殿内五老一少如泥塑的雕像一般,一动不动,气氛却压抑之极。
一身穿青色道袍的青年跪在一位紫袍道人面前,两侧几位长须飘飘的老道士手里拿着铁剑,横眉怒目的盯着这位长相英武的青年。
“李清源,其罪有三。无一不是罪大恶极!”
“其一,切磋武艺时出手狠毒,将同门师兄林季打成重伤,至今仍然昏迷不醒。”
“其二偷盗本派至宝《九鼎太清丹经》。罪不容赦!”
“其三,不尊师重道,妄图对长辈出手。”
站在紫袍道人身边的监院清净道人须发皆白,瞪着跪在地上的李清源厉声喝道,这声音振聋发聩,夺人心神。
李清源挺立腰身,望着前方的紫袍道人,不卑不亢的说道:“昨日,邱元洲伙同林季等人,百般欺辱于我,我也是忍无可忍,方才出手。青石师伯护短,欲对我下死手,难道我不能反抗,任人宰割不成!”
“这就是出手伤人的理由?”赤城道人拂尘一挥,声色俱厉的喝道,自己门下弟子被伤,如何让他忍得。
“哼,我若是再忍让,恐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李清源扭头看向赤城道人,不服气回道。
“好!此事姑且不论,那你为什么要偷《九鼎太清丹经》!”白云道人目光烁烁的瞪着李清源,浑身杀气凛凛。
李清源一脸倔强,将头扭向一旁,大声回道:“我没有偷!”
“你没有偷,你那说说,你这一身道法武艺怎么修来的!”白云道人气急败坏的问道。
李清源忽然扭头,玩味的看着身旁的白云道人,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师父,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话说当年,张继先是要打算收白云道人邱茂的儿子邱元洲为徒的,哪知道最后张继先却从山下领上来一位年方六岁的幼童,收为关门弟子。
张继先对李清源极尽宠爱,日日令其相伴于身边。然而靖康二年,赤马红羊之厄,金兵围城,宋徽宗慌忙下诏,令张继先火速进京救驾。
张继先抛下这位幼小的关门弟子,将象征天师身份的印、剑、经、箓传给了自己叔父张时修,然后奉诏北上,昼夜兼程赶到了今天的江苏省的泗州,在一个无人的夜晚,他独自灯下静坐,提笔写下了一首诗:
一面青铜镜,重景苍玉山。
恍然夜船发,移迹洞天间。
宝殿香云合,无人万象闲。
西山红日下,烟雨若潜潜。
然后,张继先端坐椅中,悄然而逝,享年三十六岁。他逝世之日,便是东京汴梁失陷之时!
第三十代掌教天师张继先仙逝时,李清源上山不到一年,三十一代张天师张时修由于事务繁忙,无暇管教,便令白云道人收他为徒,代为传授道法武艺。
随着师父的逝世,正一天师教对这个毫无根基的外来者的态度大大的转变,从一个人人宠溺的天子骄子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弃儿。
几位老道听了李清源之言,都转头看着白云道人。白云道人顿时面红耳赤,略一沉思,便叹息道:“此子顽劣,心性浮躁,不尊师重教,虽有些天赋,然实非良才,教了几次后,我也心灰意冷了.”
“因此,我没有教他任何道法武功,这一切都是他偷学!。”
李清源望着大殿的房梁,露出凄凉的神色,仰头大笑:“邱茂,你现在终于肯当着诸位师伯师叔的面,承认你什么都没有教我了!”
“不错,我是没有教你,现在你当着诸位师伯师叔的面,说清楚。没有偷看《九鼎太清丹经》,你这一身道法是如何修成的!”白云道人指着李清源,厉声喝道。
“这是我自己领悟的。”李清源仰着头,傲然回道。
其余几位老道听了李清源的话,都暗自皱眉。
本来大家还有些相信李清源的话,毕竟,私下里,白云道人对李清源的事情,也有一些耳闻。然而听李清源说自己修炼,却彻底不信了,没有传承,怎么可能修得道法。
“没有师父传授,你怎么可能修的成?”身穿紫袍的张时修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李清源,平静的问道。
“我自己看的《道德经》,从道德经里面领悟出来的。”李清源向张时修解释道。
自从李清源转拜白云道人为师,白云道人便对李清源不闻不问,李清源读书有不解之处,他也十分敷衍。想要借阅正一典籍,白云道人也以各种借口搪塞。
李清源能接触到的道家典籍,也就是《道德经》了。
《道德经》五千言,字字圭臬,这几乎是李清源唯一的修行依据。这些年来,他按照自己对《道德经》的理解,总结出了一套修行法门,暗自修习。
白云道人刚要呵斥,张时修轻抚着胡须,看着李清源,突然来了兴趣,说道:“哦?那我来考考你,你是怎么领悟出来的。”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此句何解啊。”
李清源仰头回道:“道者,万物之理也。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理,故谓之道。”
“道生于天地之先,混于虚无之内,无可见、无可闻。始者,天地未开之前,一团元气在抱;母者,天地既辟之后,化生万物……”
张时修频频点头,又问道:“故常无欲,以观其妙,有欲,以观其窍。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又何解?”
“方士修炼,需从无欲有欲、观妙观窍下手。欲得玄道,必静之又静,定而又定,浑然无事,是为无欲观其妙,此一玄也。有一心,无二念,是为有欲观其窍,此又一玄也。至于玄之又玄,实为归根之所。”
张时修和一群老道听得目瞪口呆,难怪张继先要收他为徒,原来此子聪慧如斯,难道我正一天师道又要出一位绝世天才?
张继先是道教里,是创教祖师张道陵以来,最为杰出的一位天师。
自己的侄儿张继先五岁时还不会说话,可急死人了。经文符咒不停的在他耳边念,各种符水往嘴里灌,堂嫂甚至晚上偷偷跑到观音庙里上香许愿,也照样不灵。
直到有一天早晨,张继先坐在一棵桑树下,呆呆的发愣,一只大公鸡慢慢踱步到张继先的身旁,“喔喔喔……”的啼叫。
张继先如同梦中惊醒一般,跑回堂屋,拿起笔来,写下了一首诗:“灵鸡有五德,冠距不离身,五更张大口,唤醒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