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时梦还没从被踹的七荤八素的混乱中清醒过来,便被骑兵们驱赶的村民裹挟着前进,等到他逐渐清醒过来时人已经来到了大营之中。
根据迎接的军官所言,他们现在是安全的状态了,然而在流民们集中安置的营帐周围,装备齐整的兵卒一直在警惕地巡逻着,仿佛敌人就来自于这群连饭都吃不饱的流民之中。
往周围的几个营帐看了一圈,安时梦并没有发现阿南的存在,这让他有些担忧哑巴少女现在的处境,自己的那一推会不会反而害了她?
在惴惴不安中等到了傍晚,让流民们意外的是居然有军官带着小卒抬了好几箩筐的炊饼走进了营帐中。
“将军交代过了,要让乡亲们吃好点,但大营中没什么好吃的,所以就只能拿些炊饼出来了,还望大伙不要嫌弃!”
为首的军官大声地跟着周围的流民说着话,顿时迎来了一阵山呼万岁,这让军官的脸上浮现了几分莫名的笑意。
“王师……真的是王师啊……”
随即在流民的喜悦中,每人都拿到了一个炊饼,连没人疼没人爱的‘傻子’手里都被塞了一个,仿佛是这群流民真的遇到了传说中的‘王师’一般。
然而手上拿到炊饼的安时梦脸色难看无比,明明是在傻笑,但却眉头紧皱,显露出一副丑陋至极的表情,让身旁的村民都有些害怕这个‘傻子’是不是犯病了。
吃完了炊饼,小卒们还甚至提来了几个大桶,似乎是刚刚从大营旁的河中提来的,让连喝了半个多月泥水的流民们又体验到了清澈的水是什么味道。
心中更是感叹‘王师’的仁义。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今晚流民安置的营帐之中,意外地发生了几起‘冲击’营帐之事,被巡逻的兵卒当场格杀。
但这不过是漫漫长夜中的小插曲罢了。
……
“刘大,这帮狗娘养的又杀人了!”
几名斥候装扮的人此时正逡巡在白天一行人被袭击的道路上。
“是啊……所以说朝廷根本不可信。”
“不过,义军那边好像也差不多……”
似乎想起了义军首领在占领县城之后那副山大王的做派,为首的男子摇了摇头。
忽然,路旁一个鲜血满面的身影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把几人吓了一跳,紧接着刘大率先镇定了精神,拔出了身上携带着的短刃,尝试着跟对方交流起来:
“敢问阁下是谁……阿南?!!”
看清了鲜血满面的那人,刘大顿时慌了神,丢下短刃,赶紧跑过去检查起阿南头上的伤口。
还好,只是皮肉伤,急忙从随身口袋中抽出了几张麻布片,刘大轻轻地轻轻地扎好哑巴少女头上的伤口止住了血流如注。
不过即使此时阿南头上不再流血,但却依然止不住的流着泪,眼睛直直地看着刘大,嘴里一直发出嗬嗬的声音。
刘大则是以为少女被白天的杀人给吓怕了,于是轻轻地按着她的肩膀安慰着:
“现在没事了,放宽心……”
然而没想到的是,安慰似乎起了反作用,阿南听到他的话反而哭得更厉害了,这让刘大有些无奈,不过当下情况很是危险,他不能一直在这里轻声安慰,于是只能强拉着阿南离开这里。
就在哑巴少女离开的位置,被鲜血染红的破碎木盒之中,一把泛着寒光与血色的剪子显得分外扎眼。
……
第二天一早又是一顿炊饼套餐,在流民们欢欣雀跃的同时,‘傻子’却不可遏制地产生了想要逃跑的想法,但环顾了一圈严密监视着的兵卒们,安时梦又感到了一阵阵的无力。
之后军官带着微笑地跟流民们宣布了一件事,他们即将被安置到一片远离大营的地方,而那个地方比较远,所以他们要立刻出发。
流民们听完了军官的话有些躁动起来,他们终于也隐隐地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危险,但周围虎视眈眈的兵卒们却又让他们不敢不听军官的话,纷纷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又再次出发。
让流民们惊恐交加的是,此时的他们似乎正踏在回去的路上,要知道他们可是为了逃难才决定离开家乡的,逃了不久后又回去,这算什么?
当有人就此向那个和善的军官询问时,迎来的却是一顿严厉的训斥,只是重申了一遍要带他们去新地点安置。
这让恐慌的情绪开始在流民中再次蔓延,直到几个试图脱离队伍的人被当场处死之后,有些戚然的流民们才又渐渐安静下来。
有些奇怪的是,大营里的军队似乎大部分都出动了,只是为了护送流民们有必要派这么多的兵卒吗?
不过很快,过了两天,随着远处县城的城郭展现在眼前,再愚笨的流民也知道了自己即将迎来的命运。
……
此时城郭之上义军大旗在风中烈烈招展,好似在炫耀自己的威武一般,但大旗之下的义军勇士们看到城下大军驱赶着如羊群一般的流民时却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消息传到城内,县衙之上新纳了两房小妾的义军首领暴跳如雷,嘴里把城下军队的统帅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叫嚣着想要出城与对面大战一场。
形似幕僚的众人赶紧劝阻了首领想要直接出城迎战的想法,转而分析起了现在的情况,一致认为应该固守城郭,左近的粮仓早就被义军搬空了,而附近的县乡的‘乱民’早已蠢蠢欲动,朝廷的军队绝对不敢跟他们打消耗战,到时对方粮草一断,是战是和就全看义军首领的意愿了,说不定还会迫于无奈用高官厚禄来招安他呢……
然而城下军队的统帅似乎不吃这一套,只是令人每隔半个时辰喊话一次,没有答复或者拒绝投降就从流民中随机抽出十人在城下斩首。
被拖去行刑的人发出的哭喊声把城头义军震得浑身发颤,虽然他们其中不少已经杀过了人不再是简单的农民,但在看到了同乡父老被抽出点杀后筑成京观时,仍旧不可避免地本能回忆起自己还是农民时对于死亡的恐惧。
城头士气一跌再跌……
随后,一声悠扬的牛角号声响起,事情开始走向了结局,大军开始攻城了。
是岁,义军占县郭,北师行于道,遇乱民袭扰,丧师数百,将怒,欲决姜水覆其气焰。帐下不从,或谏言曰:决堤不详,宜驱氓攻心为上。将允,遂使兵卒驱驰,聚氓首于姜水之营。大战骤起,家亲或筑成京观,或驱为前锋,义军阵脚大乱,遂大败,一战北师复县郭。——《姜水旧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