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刘大就已经出了门。
睡在门口附近的安时梦被动静惊醒，看着青年有些沉重的脚步，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一阵傻笑。
沉默地躺在门边目送着那人远去，‘傻子’呆呆地看着半亮不亮的天色，直到被阿南起身的声音惊醒。
哑巴少女整理了一番自己身上的满是缝补痕迹的衣物，看见了地上躺着的‘傻子’正呆呆地望着自己，竟是露出了几分羞赧。
刚起床的少女身上仅着一件破旧的肚兜，被某个‘傻子’看了个遍。
这本该是某些故事中的恶俗桥段，但安时梦此刻却只是一阵沉默，破旧的肚兜浅浅盖住干枯发黑的躯干，形似骷髅一般。
他在阿南身上看见的不是‘瘦骨嶙峋’，而是饥饿和绝望。
不过或许是因为阿南长着一张稚嫩的娃娃脸，安时梦并未在她身上感到过如其他人一般浓重的麻木气息，像是绝境中带着的一丝希望。
此时的他又开始有了些疑惑，这是林依晴吗？
或者是她所面临的‘角色限制’要比自己强得多?
阿南并没有管此时的‘傻子’在想什么，收起短暂的情绪波动，开始了今天的‘洗漱’。
只见她在水罐中舀了一勺泥水般的液体，在嘴里咕噜了两下，然后便直接咽了下去。
一旁的安时梦直接呆滞住了眼神，但阿南却以为眼前的‘傻子’也想要‘洗漱’，又舀了一勺递到他的眼前，并用一种期待的眼神望着眼前人。
哑巴少女的拳拳盛意实在令安时梦有些吃不消，但下意识想要拒绝的想法却直接变成了动作上的自觉张开嘴。
猝不及防之下，安时梦被灌了一大口的‘泥水’，还好‘傻子’的本能还不至于和他自救的想法冲突，在呛死之前他成功地把嘴里的液体吐了出来。
就在他一边咳嗽时，阿南有些心疼地看了眼撒落在地上的水，随后却是带着自责意味地摸了摸眼前‘傻子’的头，情绪变得有些低落。
……
“刘大，听说北边的乱民越来越多了，你们去大营那边会不会……”
里正此时正跟着几个年轻人走到了离这片村落十几里开外的地方，作为一个已经六十有余的老人，能做到如此已经说明了些许态度。
名为刘大的年轻人没有什么言语，只是摇了摇头。
身旁一同前去的伙伴们也大都沉默不语，这让里正有些着急起来:
“你们倒是说说话啊，要不就不去大营了，我看这官府大概……可能连自保都做不到了……”
刘大此时终于从沉默中结束:
“里正，我们不敢赌。”
里正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
而刘大又忍不住神情黯然地接着说了一句:
“这几天就带着大家往南去吧，这边可能要乱一阵了。”
……
安时梦看着眼前的哑巴少女有些失落的表情，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又是展现出一副傻笑的样子，这让他有些恼火起来，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一巴掌。
阿南看着眼前的‘傻子’又是自顾自地傻笑着，自己也勉强扯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随后却是起身推门而出。
正当安时梦有些自责地‘挣扎’着起身时，他却看见了哑巴少女抱着一捆柴火走了回来，原来是要准备‘早饭’了。
将干草撕成细丝，团成一小堆放在木柴的中间，然后把两块传承已久的打火石轻轻一碰，火苗窜起，便开始做起了‘早饭’。
把一小堆野菜在锅里白灼了一会，阿南似乎享受了一番锅中蒸发的水汽，然后才把它们盛到了碗中。
接着又把另一小堆的野菜团成一团，把灶中燃烧着的柴火拨开，将其埋进了炙热的灰烬之中，等待了一会便用一只树枝轻轻把那团野菜给拨弄了出来，同样装在了碗里。
将‘早饭’准备好了之后，哑巴少女意外地没有询问安时梦的想法，而是自顾自站在灶前吃了起来，放久了的野菜干涩黢黑发酸，但阿南似乎依旧吃得很香。
安时梦本来都做好了迎接眼前人递来食物的准备，此刻不免有些尴尬，旋即又有了几分失落。
也是，没事谁惯着‘傻子’啊。
似乎是为了惩罚安时梦‘故意’浪费水的行为，阿南在吃完之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便自顾自把火苗用沙土熄灭，然后却是直接出门去了，安时梦‘挣扎’着想要跟上去，但‘傻子’的本能却又让他的意识再次扭曲，起身的行为变成了干脆趴到地上。
这让安时梦的眼中不免沾上了几分无能狂怒的意味。
……
分别来得太快，让人丝毫不敢注入情感，混乱的世道又让人难以信任彼此，善良只能用丑陋且坚硬的外壳作为掩护。
阿南本以为自己认下了一个哥哥会很开心，但第二天就要面临分别，实在让她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
因而在刘大从灶边地上起床收拾起草席时，阿南虽然已经苏醒，但却一句话也没有说，仿佛两人是陌生人一般。
而傻子好像也终究是傻子，并不懂什么叫珍惜、什么叫珍贵……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阿南垂下了眉眼，继续跟着大家一起前往更远方的山地上采摘野菜。
……
安时梦经过一番和‘傻子’本能的苦苦斗争后，终于是放弃了挣扎，开始有些摆烂意味地头枕着门槛，躺在门边看着门外的阳光从温和渐渐变成了灼热无比，又从灼热慢慢转化为了暮气沉沉的温和。
饿了一整天的安时梦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但他还是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清醒，此刻不知道哑巴少女去了哪里，那最好就继续守在院子里，也许是放弃挣扎起了效果，他想要坐在院子的石块上的想法很轻松地便被实践了。
正当‘傻子’饿得眼前有些发黑时，阿南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前。
远远地便看见了院中呆坐着的瘦小少年身影，阿南眼中的疲惫竟有些缓解，轻轻推开了门，哑巴少女状似无意地围着安时梦转了一圈，随后却是从身上挎着的篮子里摸出了一枚圆滚滚的事物，并在院中人的眼前晃了晃，眼中带着几分笑意。
安时梦迷迷糊糊地抬起了头，看了看少女手中的事物……
那是一枚有些发皱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