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一切开始的起点。
村子里的一切已经大变了模样,随着时间的波动,村落里的人员也开始流动,搬迁。
这让原本就不算热闹的村子变的荒芜起来。
我站在疑似家的位置陷入沉思。
血渍,泪痕,火焰中逐渐垮塌的房屋,这些东西在我的记忆里仍然保留着那抹可怕的色彩,但现在,站在这,我却找不到那些东西的痕迹。
只有参差不齐的杂草在土地上互相交错,野花争相盛开,虽然称不上什么绝景,只是山野间最普通的小趣,却在不可逆转的将那些可怕而牢固的记忆缓慢取代。
“你好?请问你是来找人吗?”
一个背着竹篓的夫人路过这里,大概是看我的服饰并非村里人,没忍住向我搭话道。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下意识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自己被自己逗笑了。
这位好心的夫人看着我笑,有点不明所以,我连忙停止自己奇怪的举动,同她询问道:“我也不算是来找人的,只是,这里是不是曾经有户人家?”
我指着眼前这片看似只是一片普通草地的地方。
百年间而已,不至于将一切变成毫无痕迹的存在,但那得是正常木屋,我走的那一场可是葬礼,房屋焚毁的很彻底,余下来的焦木枯土只是尘粉,消弭在时间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夫人上下打量我一眼,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我也没想和她多做解释。
“应该是有户人家的吧?南边的沢田偶尔会来这里祭拜,不过我是前不久刚嫁过来的,对村里的事情还不太清楚,要不你去问问他们家?”
她思索了一下,最终给我提供了其他的解决方案,我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了。
确认不了家的位置也没有太大关系,我只是单纯的想从这个开始的地方出发,走一趟最初始的那条道路。
我已经启程,早无法回途,但前路尚在。
在村门口,我遇见了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他背篓里背着一个小女孩,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经过了我。
……那个小女孩,长得和曾经的一位故人好像。
看他们的方向,似乎是往南边。
沢田家吗?
沢田……柳?
我缓慢的眨了眨眼睛。
背篓里的小女孩似有所感,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回过头好奇的看着我这个陌生人,最后毫不吝啬的冲我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挥了挥手。
……
灶门家的山。
对比起那个我曾经不敢回首的家,灶门这里的路途更让我熟悉。
没有主人居住的房屋里落满了灰尘,没人清扫的木屋也是,我只打开看了一下,立刻缩回了脑袋。
主屋的侧边是几个没有任何牌匾石碑的坟包包,但我很清楚这地下埋葬的是谁。
我没有顾及泥土和衣服,径直的坐了下来,扯起旁边的花花草草就开始织花环,开始唠唠叙叙自己的过往。
只是一些有的没有的东西,讲讲看到的好玩的,说说自己讨厌的,自己离开他们之后,所遇见的所经历的,直到一个坟包包都放上了一个并不能算好看的花环,我才停止了无休止的念叨。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山的呼吸,我闭上眼睛,像是在神社祈福一样拍了三下手,许了一个愿望。
稍许,我睁开眼睛。
“炭治郎已经成长成一个丝毫不会愧对灶门这一姓氏的孩子了,祢豆子也是那样的坚强,我曾无比庆幸在那样的环境下遇见了你们,遇见了灶门家,但是却没能保护住你们。”
“如果我当时激进一点,亦或者我再强大一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吧。”
灶门家遇难的时候,我正好陷入了被上弦一注血昏迷争夺主权的时候。
如果我能早点利用非人的思维,像怪物一样去思考如何清除掉另一个威胁自己生存土地的怪物,亦或者我能控制自己,可以赌一把让自己清醒,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
但我总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在拨弄我的命运。
毕竟那一场昏迷,真的太过于莫名其妙了。
上弦一的出现并非巧合,是鬼舞辻有意指使,这我已经知晓。
但说实话鬼真的有那么了不起吗?对于富江来说?
虽然是因为我这个第一次死亡开启体质的方式太过特殊,才导致富江和鬼的血液融合,但那可是富江哎?
抛开富江那自私自利,毫无伦理同情的性格不谈,富江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可怕。
我曾思考过为什么鬼血在体内为什么不会被富江替代,但这一切问题显然没人能替我解答。
所以我在思考,既然我不能很好的利用鬼的能力,那么,富江的能力我是否也同样无法好好使用?
我有这种预感。
背后传来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冷静的回头,却只看见了一个人影。
炭治郎。
我原本以为我做出那些事情,鬼杀队应该已经将我列入危险名单了才是。
炭治郎没告诉其他人吗?我原本以为我会被通缉来着?
“富江小姐,”没有选择上报自己的猜测,在花街里默不作声,隐藏了富江计划的炭治郎此刻双手都有些颤抖。
他一直一直想要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直一直都告诉自己要相信富江小姐,但所看见的所听见的一切,都那么让他迷茫困惑和不解。
他明明闻到了富江小姐身上的善意,富江小姐却仍然违背着鬼杀队自己单独行动,他明明清楚明白富江小姐没有说任何谎话,却仍然看着富江小姐在逐渐成为怪物利用着一切。
到底发生了什么?富江小姐到底打算做什么?
炭治郎不相信,也没法相信,这个还在祭拜灶门家的富江,那个被父母都信任的富江,身上没有任何谎言的味道,没有任何邪恶的味道的富江,甚至蕴含着些许歉意的富江小姐,真的像其他人说的那样,打算加入恶鬼的队伍。
叛离鬼杀队倒是没什么,炭治郎虽然觉得鬼杀队的大家都很好,主公也是好人,但也不至于强求其他人,尤其是富江小姐非鬼杀队不可,所以隐瞒鬼杀队自己单独行动,采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炭治郎其实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情况就是很不对劲。
花街里,那么多富江的尸体都去了哪里?
富江小姐在东边到底打算干什么,以及那些被顶替掉名字,已经被富江的死亡所顶替的游女又怎么样了?
如果是原来的富江小姐,是绝对不会这样激进的。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富江小姐打算做什么才这样刻意隐瞒?为什么,为什么会对他怀抱着歉意?
那个模样被时间定格的‘少女’站在山间,风吹起她漆黑的发梢,吹过那身变得绚丽多彩的打褂。
打褂在现在已经不多见了,它原本就是节日庆典上的正式穿着,传到现在这个已经开始和西方社会文化交际的年代,就被西装代替了它原有的位置,如今几乎只有在婚礼上看见那身白无垢了。
但莫名的,炭治郎觉得这比这样更适合富江。
它不像和服那样拘束下摆,而是肆意张扬的敞开,山风吹来,明艳的花枝鱼鸟就从那漆黑的幕布之中翻滚雀跃,映照着这个人是那样的妖艳多姿。
炭治郎知道富江小姐很漂亮,但大多数时候富江小姐更像是邻居家年长但淘气的姐姐,很少会在他面前露出这样张扬夺目,极具攻击性的漂亮来。
她像是即将要飞向风暴的鸟雀一样。
炭治郎的喉咙莫名发紧。
我看着炭治郎,而炭治郎也一味的看着我。
他不出声,只能由我来开启话头。
我看向炭治郎那双和祖辈一样的眼睛。
它仍然如同火焰一样温暖而纯粹,却因为我的这几天的举动,那股灼热的火焰在不断的动摇。
我叹了口气,“炭治郎。”
“我不会告诉你我打算做什么,炭治郎,因为你和鬼杀队不会同意我的计划的,但是唯独这件事情上,我别无选择。”
“但是,炭治郎,如果有一天,你所看见的不再是我,你所认同的我不再是我,那么你就该杀死我,别心软。”
“……别哭啊炭治郎,想将祢豆子变回人的你应该最清楚这件事情了吧。“
”非人类和人类是不一样的,怪物始终是怪物,强求怪物和人类是一样的,强求人类接受怪物,只会伤害到所有。”
“更何况,我原本就是更加针对人类的怪物。”
我从山间走下去,抱了抱这个哭泣的孩子,转身离开了。
——
炭治郎。
那个孩子和人类的时间是不对等的。
她喜爱人类,亲近人类,但人类的寿命之于她,如同朝露与大树。
没有人能陪她走到最后。
我很担心那个孩子。
炭治郎……我可能无法活到告诉你那人到底是谁的时候了。
但是炭治郎,答应我,假如有一天,一位极其疲惫,即使是在笑仿佛也快要哭出来的孩子来到山上,好好招待她。
不要去询问她来历,也不要去问她的名字,你要假装认识她,就像认识了很久,很熟悉的友人一样招待她,为她接风洗尘,为她提供一个可以安心休憩的港湾。
别去多问炭治郎,也别去怀疑。
让她好好休息。
……父亲。
她现在,是疲惫了嘛?
还是厌倦了呢?
亦或者,像你最期待的那样,已经成长到可以从容面对一切了呢?
——
我毫不意外的在去往须木山的路上撞见有一郎和无一郎。
我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却见到有一郎气鼓鼓的嘟起嘴巴。
“太偏心了!”他这样控诉我,“明明都是富江姐养的孩子,为什么富江姐对那个家伙这样呵护!”
我戳了戳对方鼓起的脸颊,随后揉了揉无一郎凑过来的脑袋。
“没办法,炭治郎过于温柔了,对于杀死‘我’这种事情让他来做的话,他估计会愧疚一辈子。但有一郎和无一郎不会,你们对于我的边界,分的比那孩子清醒。”
有一郎并没有被安慰到,哼哼了两声,随后毫不留情的吐槽道:“那家伙压根就没搞清楚状况吧,只是知道富江姐准备离开了而已。”
我笑了笑。
没办法,这件事情除了说出来会被阻拦之外,甚至还不能说出口。
毕竟,我们之间的记忆是共享的。
无法隐瞒,无法藏匿,因为我们是同一个存在。
但是,没有吐露到言语上的,没有描绘在纸张上的,那些阴暗的自私的想法,却没法被察觉,没办法被知晓。
替换掉鬼王,抢夺对方的血液,能力,以及一切存在,这是我的想法,我的计划,是我的私欲,是我妄图挣脱所遇见的悲剧的存在。
富江一如既往的厌恶着鬼血的存在,并且无时无刻都在盯着我后背,企图取代我的特殊。
不过,由于之前那个复制体富江闹成富江不富江,恶鬼不恶鬼的样子,让她们暂时对汲取鬼舞辻的血液退避三舍,才故作矜持的允许我这一次成为和鬼舞辻对战那个,于是我申请药剂和要求有人帮我处理出事的后续得到了明面上的过目。
但更加核心的事情,只能你知我知,富江不知了。
有一郎早在花街察觉到尸体都是我的时候,恐怕就猜到了我准备做的事情,毕竟他和我的行为处事风格最相像,他能猜出来,我并不算特别惊讶。
但这仅仅是有一郎和无一郎两个亲近我的孩子的选择。
鬼杀队理当不会同意恶鬼的隐患继续出现,肯定更加倾向于直接斩杀。
当然,假如我说明了我的理由,为了保全珠世,祢豆子,还能同时继续让我抑制富江,鬼杀队说不定在综合考虑之下也会同意我的计划,能借助鬼杀队的武力,我也就无需这样精心计算富江的行动。
但是,万一呢?
毕竟如果我没能成功替换掉鬼舞辻,亦或者中途出现什么意外,甚至说最恐怖的鬼舞辻将我反过来替换,那该怎么办?
一方面是我,而另一方面是全人类,我不觉得在这个天平上,鬼杀队会将砝码偏向我。
说实话如果参与其中的不是我自己,我也不会偏向我。
所以索性,我直接不跨上那一杆天平了,直接先斩后奏。
怪物和人类是不一样的。
我无数次认知到这个概念。
“珠世小姐那里有药剂,数量不多,务必在药剂数量内解决掉我。”
我想要活,但也没癫狂到打算让所有人和我一起死。
我想说我绝不会不会允许那个可怕的万一出现,但同样必须得做好后续的准备。
富江越死,越会进化。
幸好这个进化度并不快,而且因为富江每次剁碎后诞生都会拥有全新的意识,导致死亡进化这个能力并没有体现在某个富江身上,而是综合提升的。
但我不敢赌,不敢赌我所带来的特殊性,不敢赌鬼舞辻会带来的特殊性。
一切应当按最恐怖,最绝望的结局来算。
“这里是无限城的地址。”
我也抱了抱两个小孩,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