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明女听到戏志才发问，她忍不住苦笑。
“先生，我在您院中住的那段日子，是近十年来，我过得最开心的时光！”
佘明女满脸苦涩的说道：“先生，我的真名字并不叫佘明女，而是叫秦霜。当初我们家虽然称不上大户，那也算是余庆之家，父母恩爱，儿女双全，其乐融融。”说到这里，秦霜似乎陷入了无限的遐想。
过了一会儿，秦霜回过神，继续说道：“我本以为日子就这样无忧无虑的过下去了，可世事无常，光和七年，黄巾造反，父母死于兵祸，家中钱财粮食被劫掠一空，我当时年仅七岁，带着三岁的弟弟四处乞讨，豪门外磕响头，野地里刨树根，狗嘴里抢剩饭，一天到晚的就想着怎么把弟弟喂饱。可是......”
说到此处，秦霜泪如雨下，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到了，不住地哽咽。
过了一会，秦霜情绪稍微平复，她继续说道：“可是……我那三岁的弟弟，打小哪受过这种委屈，刚开始嫌弃这个不好吃，嫌弃那个咽不下，到后来饿极了，见到什么吃什么，吃完肚子就难受，捂着肚子不停的喊姐姐，喊爹娘，我那时候啥也不懂，只能紧紧地搂着他，看着弟弟在我怀里哭，他哭我也哭，不停地哭，不停地哭，一直哭到睡过去......呜呜呜呜.....”
秦霜谈到了她的弟弟，整个人泣不成声，肝肠寸断。
“后来有一天，我弟弟突然对我说，姐姐我今天吃的好饱，终于不饿了！就是吃撑了，肚子有些涨。我觉得不对，便问我弟弟吃了什么，他很珍重的摊开手，跟我说姐姐，我吃的是这个，好多人都在吃呢，我偷偷给你留了两块，你快吃吧。”
说到这里，那四名看守戏志才的锦衣卫大汉，纵使铁石心肠，也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我弟弟吃的是观音土，吃完涨肚子，有经验的都是吃两口就停了，但是我弟弟哪里懂得这些，他就想着吃饱了，可以让他姐姐歇一歇，不用再为他找吃的……呜呜……那一夜，我抱着我弟弟，眼睁睁的看着他腹胀而亡。他临死前那一声声爹娘，一声声姐姐，一声声肚子疼，就如同一把把刀子，生生的剌在我的心口上，我……呜呜呜呜……”
秦霜终于绷不住了，她放声痛哭，肝肠寸断！
那四名锦衣卫扭过脸去，不断的用袖子擦着眼泪。
“弟弟死后，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黄巾裹挟着四处流窜，起先跟着张牛角，后来到了张燕首领的帐下，又辗转归顺了温侯。直到那时，我才吃上了饱饭，才活的有个人样。为了报答温侯的恩情，我投身吕温侯帐下，想着为温侯做点事情。”
讲到这里，秦霜很郑重的向背对着她的戏志才说道：“先生，虽说我是带着任务接近您，但是那段日子，真的是我近十年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您待我们如同亲生儿女，我们能深深的感受到，我心里，也把你当做父亲一般看待。”
“我天天粘着杜大夫学医，也不是装的，我恨我自己当时不会医术，没办法救我弟弟，所以有机会认识草药，我怎么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而杜大夫的名字，总会让我想起弟弟喊自己肚肚疼的样子，又不忍又怀念，我觉得这一切都是缘分！”
秦霜的心情从悲伤转成了失落：“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终是你们人生的过客，但是我们共处的这段日子，我永远不会忘记，也不舍得忘记。这一切，都是真的！”
话说完，秦霜擦了擦眼泪，起身要走。
到了门口处，秦霜心中似有不甘，她又说道：“先生，我从小经历了无数苦难，虽然年龄不大，但是我懂人心。这天下的诸侯，真心为了老百姓的，只有温侯一人而已。
所以，我恳求先生，能不能为了天下百姓，帮帮温侯，他真的很累很累！
曹操、袁绍都在欺负他！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心里装着老百姓，反而总是被人欺负，天道就如此不公吗？
难道天下的百姓，加在一起，还不如您的名声重要吗？”
丢下这句话，秦霜头也不回的离开。
......
到了第二天，秦霜又来给戏志才送饭，这次秦霜没有再苦苦相劝，而是放下饭菜就走。
随后，杜度和卫汛过来给戏志才把脉，戏志才依旧闭口不言，看向杜度和卫汛，眼中更多的是失望。
杜度和卫汛有些尴尬，也不好说什么，把完脉，两个人向戏志才拱手退下。
第三天依旧如此。
第四天，戏志才已经绝食四天了，而拉着他的马车，也快到上党了。
中午，秦霜又给戏志才送来饭菜，还是扭头就走。
突然，戏志才的那微弱的声音传来：“不装了？不再假惺惺了？”
秦霜这次面若冰霜，冷声道：“不用装，没必要装，我不懂你说的忠义，但我知道，你眼中根本没有百姓，根本没有我们这些贱民，你一生所图的大业，不过是自己的名声而已，至于百姓，呵呵......我真怕‘百姓’这两个字，污了你的耳朵！”
......
秦霜走后，良久，戏志才缓缓起身，吃了一点饭菜！
转天，秦霜没有再来送饭，而是戏志才的管家送了一些吃食，还带了一壶醪糟酒。
“先生，您吃点吧！”管家劝慰道。
“管家，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没有没有，他们对我好着呢，好酒好菜的伺候着，佘老三还天天陪着我，跟我讲了许多道理。”
说到这里，管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是管家觉得自己嘴笨，一些事情说不那么透彻，所以他憋了半天，就憋出来一句话：
“先生，我活了大半辈子，到现在才感觉明白了一些事情。”
“哎，管家，你明白了一些事，可我，却糊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