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寒的话语，夹杂在清风拂过四周细密竹子发出的沙沙声中，听上去又清又淡，飘渺不真切。
“我记得，邱小姐可窥得人修为高低，术法形貌，邱小姐方才站在那里，亦将整个比试的过程看个清楚，可曾发现有何异样？”
邱杳杳神色一顿，【莫非他也察觉出不对？也是，那般局面，任谁也料想不到，为何会突然由胜转败，便是看见的人，也会觉得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
“不错……你与他比试的时候，我看得清楚。”
“看见什么？”陆青寒上前一步急急问道，身上隐忍克制的激动与怒气，从四肢百骸透出来，疯狂滋长。
“你剑尖射出的那道蓝光术法，被一道冰蓝色的术法打断，并未打在那人后背。”
冰蓝色……术法？
“我看的很清楚，冰蓝色的术法，像利刃冰锥，眨眼的功夫，如同暗器一样飞过去。”
陆青寒愣怔当场，一时反应不过来。
邱杳杳只将自己看见的，据实以告，关于他的身份与动机，剩下的……交给陆青寒自己自行判断。
邱杳杳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起初也想不明白，她将那些疑惑逐一挖掘，越往深处思索，越觉得有些地方很是可疑。
“曾祖父当年也只教过我驭符捻诀，于外家功夫与剑招而言，我不算精通，但也看得出来，你与那人对峙时一直占据上风，你的实力与之可谓旗鼓相当，可堪一战，若不是徒生这等意外，必定能赢！”
“…………”
陆青寒久久沉默，不知是想不通为何会这样，还是仍旧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陆青寒……”邱杳杳走上前，风忽而从竹林四面八方涌入，吹得少女发丝乱舞，面庞隐入发间，半遮半掩。
她连“臭道士”，“这厮”都不唤了，而是清清楚楚，唤着他的名字。
乌发拂过凛若霜雪的面庞，一黑一金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如炬，“陆青寒，你可曾想过……你的每一次失败，并非是你自己造成的？”
“一次是意外，二次算侥幸，三次可当时运不济，那四次呢？”
“算上前三次，你这可是第四次！”
“不是有个词儿，叫事不过三。虽义不同，但道理皆如此！”邱杳杳说着说着，语气竟比陆青寒还激动，仿佛上当受骗的人是她一样。
“陆青寒，你好好仔细回想一下！你真的就……从来、从来都不曾怀疑过吗？”
“你到底是对自己的实力毫不自知，还是说，你根本没那个自信打过他？”
邱杳杳的话，如同青天白日里，骤然劈下的一道惊雷，“轰隆”一声，一语惊醒梦中人。
怀疑……？
他待了三年，给予庇护，授以道法，当成家一样的地方，他该怀疑吗？能怀疑吗？
陆青寒默不作声听邱杳杳说着，她的每一句话，都问到心坎上。确实让他回想起，往年那几次正式弟子仪式上，那些不对劲的地方来。
第一次，暂且不提，他自知那时候与初出茅庐的弟子无异，输了之后，确实才从这一次，摸清了门道。
第二次，正式弟子仪式，是初选通过的弟子，去一处仙家法宝变幻出来的幻境，收服妖怪，他记得，那时候，他虽驭符术法还不算熟练，但也不会发生驭符失灵的状况，正当他要捻诀施法，收服妖物时，符咒却在那一刻，毫无反应。
事后他虽也有过疑惑，但并未将此事完全放在心上，他那时候想着，唯有更加努力的修行，他的一腔热情，并没有被初次落选的结果击溃，而是带着更多的热情，投入到后来的修行当中。
至于，这第三次正式弟子仪式，同样也是在一处法宝幻化的幻境之中，掌门给出的任务，是收伏幻境之中的贪食鬼。
他在收伏时，明明将恶鬼禁锢住，可到了最后关头，贪食鬼偏偏不知何故，挣脱开束缚，他捻诀硬生生进行到一半被迫被打断，鬼影也一瞬消失没了影，那贪食鬼如其名，嗅觉异常，喜食魂灵，挣脱束缚后，靠着嗅觉，轻易逃脱出了幻境，差点儿让守住幻境入口的弟子中了招，被它吞噬魂灵而亡，好在最后被掌门与柏清真人，及时赶到，合力之下，将它灰飞烟灭。
这几次，若真有人中途出手阻止，以他那时候的修为，的确不会发现什么……今日这事情被邱杳杳发现，就像她所说的，一次，两次是巧合，第三次还能是巧合吗？
这仅存的疑点，一旦放大，接踵而来的，便是无边无际的怀疑与猜忌。
怀疑的种子在心里种下，如同一层早已留有孔洞的窗户纸，那些细小孔洞的存在，起初看不真切，容易被忽视，待到经历数次寒来暑往，变得越来越大时，终有一日，会被呼啸而来的北风，刮的连渣都不剩。
陆青寒未答话，便是相信了自己的说辞，既然听进去，这就够了。
“陆青寒，我正巧有些事，希望你能告诉我。”
陆青寒一直低垂眉眼，不知是邱杳杳告知的实情，将往日的希冀与信念，一并推翻颠覆，打击太大，颓丧至极，还是知晓有人阻挠他赢得比试，隐约猜到那人的身份，而难以接受，一蹶不振。
“陆道长？”
“邱姑娘，但说无妨……”
“我是想……问问，当初我爹娘与阳阳找来时，我是如何劝说他们下山的？……我…似乎遗失了一段记忆，该如何与你说呢？就是……我醒来，发现有些事情……不记得了，还感觉很多地方……不对劲。”
邱杳杳说着，语速快了起来，陆青寒能明显感受到她有些焦躁不安，“邱姑娘，是想问身体里的，另一个她吧？”
邱杳杳一愣，接着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她脸上漾起笑意，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漂泊的浮木。
“莫非你见过她？”
何止见过……他们还一起对付魇魅，对付帝休，逃出帝休森林，她还识得岚絮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