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寒恍若未闻,直到胳膊肘被人碰了两下,身旁弟子朝着纪海那努努嘴示意他,他这才扭头,见剑尖直直对着自己,纪海举剑高喝:“赶快出来!说你呢!陆,青,寒!听闻,你在此待了三年,参与三次仪式,均未通过。不知今日,你可侥幸胜出?”
侥幸胜出?
“……?”
陆青寒拧眉看着纪海,听出话里的意思,这个纪海,是将方才在裴源那里吃亏所受的气,一并撒在了自己身上?莫非自打那日,自己闷不作声溜走,怕是已经惦记上这笔账了。
陆青寒抱着木剑,在内心叹了口气,摇摇脑袋走上前,眼下,没空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避无可避,他只能全力一战。
站在上方的邱杳杳,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她虽听不见陆青寒与那人说着什么,但依照举动来判断,也看出来一二,这名弟子,对陆青寒不满。
拿剑指人,如此放肆猖狂的举动,放在修仙门人身上,恐污了修仙门派之人清风傲骨之姿。
倒是她高看一眼。
邱杳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换了副不常见的揶揄口吻,“原来修仙门派弟子,也同这江湖百姓一般,良莠不齐。”
岚絮真人站在一旁,作壁上观,久到邱杳杳以为她不会说什么,将视线扭回陆青寒那里,却闻身旁人自喉间发出一丝轻笑,“风搅长空浪搅风,鱼龙混杂一川中。”
“这江湖朝堂,都泥沙俱下。区区玉涧派,怎就不会鱼龙混杂?”
似是而非,意有所指,让邱杳杳不禁皱了皱眉。
岚絮真人仿佛什么都知道,却又像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都不点破。
于这件事,是这样。
于她身上,亦如此。
邱杳杳敛下心神,继续观战。
陆青寒与纪海,已经过招两三回合,一招一式,都化解的游刃有余,既不锋芒毕露,也不疲于应付。
日头当空,万里无云。
邱杳杳眯着眼看了看头顶,拿手遮在眼睛上方,躲避刺目日光。
不知过了多久。
陆青寒与纪海,已对峙了近二十招,仍未分出胜负,但见陆青寒气息依旧平稳,不疾不徐,成竹于胸。
须臾间,忽而情势逆转。
陆青寒巧妙躲开纪海欲捻诀施法禁锢他的招式,他直接利用自己外家功夫的优势,轻功几个点地,竟纵身飞跃到半空,脚尖在半空几个蜻蜓点水,虚空晃了身形。
趁纪海直攻过来的契机,陆青寒一下腾空飞跃,窜至他身后,随即闭眼捻诀,蓝光附在木剑之上,随着出招之势,蓝光犹如暗器,直接朝着纪海背后飞刺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本来应该打在纪海身上的那道术法,莫名其妙,消失了!
陆青寒虽看不见,但,邱杳杳那只异瞳,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她眼睁睁看着从远处直射过来,如同利剑冰锥一样的术法,将陆青寒出招时那道术法击中。
两两相抵,消失不见,一切化为虚空尘土。
有人在阻止陆青寒赢得这场比试?
邱杳杳瞳仁一缩,得知这个猜想,猛然回身,朝着方才那道术法打过来的方向看去。
高台之上,残余术法收回的光,从那人身上慢慢消失。
怎么会?竟是……!
陆青寒甚至忘记躲避纪海转而攻过来的招式,直愣愣立在当场,满脸迷惑不解,他来回看向自己双手掌心,一脸不可置信,直到纪海靠近,木剑顺势架在脖颈间,在他耳边轻语。
“陆青寒,你输了!继续当你的俗家弟子去吧!呵呵呵!”
暖阳躲进云层里,天空变得灰蒙蒙。
云彩之下的浅灰暗影,随着镶了金边的云朵,缓缓挪动,从层层叠叠的玉涧派弟子头顶,一掠而过,笼罩在空地上方这一片天空里,罩住陆青寒微垂,模糊不清的侧脸。
为什么?
即使这样,他还是无法通过?
是他真的不努力?还是他根本就不适合修习这些术法?
本来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胜利,一瞬之间,失之交臂。
霎时间,翻天覆地,恍如隔世。
他真的就那么差?
注定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俗家弟子?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
陆青寒立在原地,直至纪海都走到空地边,拿起水囊喝水。
空地上仅余他一人。
萧瑟,失落,伴随云朵遮挡日光撒下的浅灰暗影,一点点从陆青寒的身上抽离。
随着三声敲锣声,比试中途暂停,迎来休憩。
日光重新普照头顶,可驱不散陆青寒由脚底直窜头顶,遍生的寒意。
耳边嗡鸣,视线模糊不清,四周熙熙攘攘的人声,仿佛幻化成了嘲笑与鄙夷。
三年里,无数的日夜,所有的坚持与努力,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与胸有成竹。
他是不是不配成为玉涧派的正式弟子?
比试还未结束,陆青寒就像不受控制,沉浸在自我责难,自我怀疑,否决厌弃,离开了比试的空地。
陆青寒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石屋里,他随手一甩木剑,躺在榻上时,仰望头顶黑漆漆的石壁,脑袋放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屋内从外传来清浅脚步声,脚步声不疾不徐,来到石屋里,他也并未理会,不知是神游天外未曾发现,还是心如死灰懒得理会。
“陆青寒,你就这么放弃了?”
“……”
“三年都挺过来,三个月又如何?”
“……”
“三个月后,不是又有正式弟子的仪式,到时候,说不定就过了。”
“……”
邱杳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时,看见陆青寒失魂落魄离开空地的身影,内心忽然有个声音,不断提醒着自己,必须跟上去,一定要跟上去,那道声音伴随着内心油然而生的强烈愿望,影响着她的心绪。她就这般,任由自己,遵从本心,鬼使神差地,远远跟了上去。
邱杳杳这一路,打听了许久,才找来陆青寒所处的石屋。
她踏入石屋,扫视一圈,干净却简陋,连同印象中那件洗得发旧的灰白衣袍。
邱杳杳忽然想起来,当初离府时,爹娘强行硬要塞给陆青寒的十两银子,是不是,他们一早就看出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