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压低嗓音的议论，被听了去，邱阳阳有种被人当场抓住，无处遁形的窘迫。
邱阳阳落下步子，闪身藏在姚盈身后，偷偷打量一眼芙蕖。
芙蕖朝着他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陆青寒与邱家三人跟随芙蕖身后，穿过梅林，来到一方平坦开阔的青石板空地。
沿着青石阶而上，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花香与药草香。
陆青寒随着香气，侧目而去，远处依稀可见一片片药圃，百花齐放，蜂飞蝶舞。
几名女弟子在药圃里穿梭忙碌。
采摘浇灌，整理研磨，分拣药材。
时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忙的不亦乐乎。
清甜嗓音裹挟阵阵娇笑，伴着殿外接连起伏的芙蓉暖帐。
柔情四溢，美不胜收。
比起山间苦寒修行之地，玄素道的布置，倒更像是帝王宫殿里的后花园。
陆青寒暗暗想着，曲指在鼻下揉了揉，忍住鼻间痒意，将脱口而出的喷嚏给压下去。
他第一次发现，居然对这些扑鼻而来的香气，有些不大适应。
一路上，无论是回廊尽头或是月洞门边，皆守着玄素道的女弟子。
陆青寒的目光在那些女弟子面上一晃而过，不禁有些好奇。
虽说玄素道不忌男欢女爱，阴阳双修，可这些女弟子看上去，一个个眉眼肃冷，表情木讷，倒比忘情道有些弟子看上去，更像忘情道的弟子，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芙蕖推开栖芳殿大门，带着陆青寒等人一路来到大殿后方的院落。
院落外无人看守，大门处正上方挂着木质牌匾，牌匾虽古旧，但漆色均匀，隐隐铮亮，想来是被人每隔一段时日就好好打理一番。
牌匾上书三个字，景宁院。
字体苍劲有力，鸾飘凤泊。
景宁……景宁……
良辰美景，福寿康宁。
这院落的名字，倒有些像个人名。
陆青寒暗忖，盯着牌匾看了一阵儿。
芙蕖正准备伸手推门，沉重镶金边的玄色木门，却从里面，自行向外打开。
院落里，空无一人。
门，是它自己打开的。
陆青寒与邱家三人皆是一愣，互看一眼。
芙蕖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是掌教施法开门，迎接诸位进来呢！诸位请！”
邱家三人一听这话，赶紧忙不迭地的往里走。
陆青寒则是立在原地，有些犹豫。
他本没打算在此时进去探望邱杳杳。
之前师尊说过，找到合适的时机，自会安排他来此探望邱杳杳。
有邱家人在，本也轮不上他。
于邱杳杳而言，他是一个外人，不方便进去。
只是，若不来看她，陆青寒心里多少会因着邱杳杳出手相救的情分，而心有愧悔。
陆青寒朝门外逡巡，本想寻个无人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待着。
院内忽而传出柔婉温润的嗓音，“陆青寒，不必待在外面，你且进来。”
这声音……
是岚絮真人无误。
可岚絮真人，居然让他进去？他进去，又能作甚？
陆青寒指着自己，看向芙蕖，投去询问的目光。
芙蕖摇摇头，表示她亦不知，继续做着“请”的手势，停在半空中。
陆青寒对于邱杳杳的状况，是有些好奇。
毕竟，这一路上，他与邱杳杳，真可谓历经生死，患难与共。
可想知道是一回事，进去当着邱家人的面看望她，又是另一回事。
她能变成这般，即便不是自己所伤，却也脱不了干系。
见识到方才邱弘益对他的发难，陆青寒就头大，若是邱家人再亲眼见到邱杳杳半死不活的躺在榻上，会不会当场扒了他的皮？
陆青寒虽不清楚，但也能猜测一二，必定又是一顿滔天怒火。
明知此事上，他自当承担，但真要去面对，陆青寒总觉自己底气不足，百口莫辩。
陆青寒挠着后脑勺，在原地来回踱了几圈，对着空荡荡的院落抱拳行礼道：“启禀岚絮真人，弟子踏入玄素道本不合规矩，师尊已允诺弟子，待时机成熟再来探望邱小姐，亦不迟。”
“柏清真人那里，吾已去过话，他也默许。你师尊还说让吾顺道看看你的身子。”
“……”陆青寒头皮一阵发麻，最终咬咬牙，尾随其后，进了院子里。
待陆青寒刚踏进大门，芙蕖十分“好心的”将大门阖上。
“……”
陆青寒瞅了一眼已经阖上的大门，心里咯噔一下。
邱家三人甫一踏入屋内，便见青莲月白相间衣袍上满头华发的背影。
邱阳阳探头探脑凑过去，只见得背影婀娜多姿，身型纤细，看出来是位女子。
只是背对着他们，坐在镂空雕花木椅上，举着一盏精致莹瓷小杯，正在品茗。
岚絮真人倏尔扭头，对上探究自己的目光。
邱阳阳见状，赶忙缩回脑袋。
岚絮真人拂手一挥衣袖，八仙桌上托盘里倒扣着的四只莹白小杯，随着捻诀施法，倏尔变化出来，按照四个方位，端正立在桌边。
这一幕，将邱家三人惊得愣怔当场。
八仙桌上摆着一口小灶炉，炉上煨着一壶茶，壶嘴沸出的袅袅热气，消失于半空，满屋沁人心脾的茶香。
岚絮真人提起小壶，壶嘴倾倒，青黄带着余热的茶水，蓄满四只杯盏中。
发间紫玉兰钗下的流苏，随着手臂起落的动作，摇曳不止，光华流转。
“坐！”
仅一个字，呵气如兰，温温柔柔，却让人心神都宁静下来。
陆青寒与邱家三人，面面相觑，立在原地，不敢妄动。
岚絮真人浅笑道：“玄素道虽无常客，你们能来，倒也不必拘礼。”
邱弘益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拱手作揖，“既是如此，邱弘益先谢过真人。”
邱弘益扭头向邱阳阳与姚盈使了个眼色，二人也依样坐于桌边。
见四人均已落座，陆青寒独自一人仍明晃晃立在那儿。
一下子，似乎变得更为醒目，更容易吸引旁人的目光。
他遂也二话不说，跟着落了座。
邱弘益捧着热乎乎的杯盏，心思却不在喝茶上。
“敢问真人，小女而今身子如何？”
“是啊是啊！我们家杳杳如何了？什么时候能醒来？”
岚絮真人莞尔一笑，一脸从容浅啜一口茶。
“……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