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杳杳龇牙咧嘴好一会儿,忍住后背的疼痛缓过劲儿,这才扯了扯嘴角,咳嗽两下,慢悠悠吐出几个字。
“我……我没事。”
【疼也得忍着,忍着忍着就会过去。】
浑身上下都是血口子,本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怎么可能无事?
陆青寒盯着邱杳杳,抿抿唇,敛下心头躁意,正想要起身,却发现右腿动不了。
“……邱姑娘!可否稍微挪一下?”
这痛感还未缓过劲儿,邱杳杳忽然意识到什么,下一秒,陆青寒含着几分无奈的声音传来。
“贫道的腿麻了!”
她整个身子都压在他右侧小腿上。
邱杳杳不知所措慌忙起身,差点儿跳起来,兴许是牵动后背伤口,又忽然慢了下来,后背别扭的来回挪动。
这一系列举动,看起来有些滑稽。
“抱歉!你可有受伤?”
陆青寒忍住喉间想要上窜的腥甜,喘着粗气,“……贫道并无大碍……”
邱杳杳点点头,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捂住胸口,转而直直看向巨树树干出神。
远处树干被黑火焚烧的那一片,已经变得焦黑无比。
【是灵心镜!】
“镜子似乎是在那边的树干里!”
陆青寒坐在地上朝着邱杳杳所指的方向,远眺过去。
巨树被黑火一直灼烧,伸出来的枝桠藤蔓消停下来,不再有攻击的举动。
那些黑色火焰并未蔓延至整棵树,仅灼烧了符咒四周一大片的根茎。
“邱姑娘是说……镜子在那里?”陆青寒指着将将燃烬的黑色火焰道。
邱杳杳点头上前走了几步,眯眼看着浓烟滚滚之处。
“小心!”
电光火石间,背后至胸口一阵钻心钝痛。
陆青寒的声音终是慢了一步。
邱杳杳目光下移,定定看着碗口粗的藤蔓,直接贯穿胸膛。
藤蔓顶端伸出触须一般的枝条,缓缓舒展在眼前,绽开的叶片,还对着邱杳杳瞪大的双眼,上下点了点。
像是得意洋洋的示威。
又像是肆意妄为的炫耀。
嘲笑她的自不量力和弱小无能。
“邱姑娘!!!”
事情发生的太快,二人来不及反应。
他呆若木鸡盯着小姑娘的背影,转而喘着粗气撑起身子,咬牙切齿爬起来,狰狞肃穆着一张脸。
陆青寒心下油然生出一股厌弃。
厌恶自己的不够强大。
更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些细枝叶片,逐渐上移,想要重蹈覆辙朝着邱杳杳的脸袭来。
邱杳杳忍住疼痛,龇牙咧嘴忍着剧痛。
到了此刻,她反而更加冷静,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额间细密汗珠自眼旁滑落脸颊。
一时,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曾祖父说过,危及性命,只能靠此一搏。】
“陆青寒,阳阳的魇魅之术,就拜托你了。”
“替我…给我爹娘带句话,杳杳不孝,未能善始善终。”
更多的鲜血自唇角溢出,邱杳杳缓缓抬手抓住胸口藤蔓,左手慢慢上移至耳际。
“曾祖父曾言,我十六岁,必有一劫。这十六载,我卜卦算命,窥探不少天机。”
“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陆青寒…这一路…多谢你!可否…告知你的八字…我的金龟…玉泉虽不在…但也…能帮…你推算…一二。”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这丫头还想这一出!
陆青寒好不容易站起来,瞬间被一股力道又拽回地面,他回首看去,没成想那些藤蔓粘了上来,将下半身捆缚,完全脱不开身。
他咬咬牙,甩掉发梢遮住视线沾染的汗珠,想都未想,脱口而出:“戊辰年十一月廿二巳时!”
邱杳杳听罢,整个身子一颤,又僵在那里。
沾了鲜血的苍白唇瓣,仿佛耗尽力气,哆哆嗦嗦,语不成句,带着几缕气若游丝的暗哑。
“辰龙……哪那么容易死。”
“以后可…别带…桃木剑了,你五行多…土,还是换了吧…”邱杳杳轻咳一嗓子,鲜血顺着唇角淌下下颚。
“都是……天…意…”
【陆青寒,你一定能活着离开!】
陆青寒听罢,浑身一震,急忙拖着受伤的右腿,带着那些缠绕的藤蔓,狠狠向前跨了一大步。
却见邱杳杳说完,迅速取下红羽流苏耳饰,拢于掌心,默念着他听不清的口诀。
邱杳杳握紧双拳,将手中的红羽流苏耳饰使劲全力扯断,彩宝铃铃铛铛纷纷下坠。
红色羽毛立刻幻化为几点莹莹微光,朝着陆青寒而去,融进陆青寒身体里,消失不见。
这种感觉是什么?
温暖,安心,令人怀念和酸涩。
脑海中闪过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
陆青寒捂着脑袋,甩了甩,顾不得仔细回味。
心头那股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陆青寒大喝一声。
“邱杳杳,你要作甚?!”
邱杳杳陡然抓住胸前缓慢蠕动的藤蔓,使出浑身力气高声暴喝。
“就是死——”
“也要拉你们陪葬!!!”
语毕,只见邱杳杳周身泛起了白光。
白光愈见强烈,与远处树干里忽然发出的亮光,一同闪烁。
陆青寒看向亮光传来的方向,正是邱杳杳之前感应到镜子所在之地。
莫非是灵心镜发出的光与之相呼应?
光亮演变成一束光柱,通天彻地,渐渐合拢一处,又在交汇时一同照在邱杳杳身上。
亮光交汇后转而变成霜白,再渐变成银朱、胭脂、继而变成绛红。
浓重的绛红。
似鲜血,似朝霞,似泼墨丹青。
渲染笼罩邱杳杳整个身子。
红光越来越大,扩散至整棵巨树,乃至整座山林。
巨树伸展出的藤蔓,纷纷受到惊吓,从邱杳杳的身上避之不及退回地面,又缩回树干深处,惊起一路烟尘。
邱杳杳被藤蔓贯穿的胸口,留下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绛红光芒中,如手臂粗的血窟窿,越缩越小,竟奇迹般的止了血,生了肉,最后恢复如初。
陆青寒拖着步伐挪到邱杳杳面前,被这一景象惊的哑口无言。
“邱小姐?”
“邱杳杳?”
红光渐消,烟尘散尽。
破烂的玄色纱裙,幻化成艳红轻纱。
薄透的红纱之下,柔若无骨的莹白肌肤隐约可见。
原本脸上的脏污和血口,悉数不见。
转而变成一张妖艳无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