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静谧。
陆青寒立在原地,一瞬错愕,转而捂脸默念,一切都是身不由己,方才为了打坐,还坐在人家床榻上。
他咬咬牙又有些毛躁地挠挠后脑勺,掩下心头顾忌,急急问道:“怎地不早说?邱小姐说的,可是邱府里的闺阁?”
陆青寒随后走过来,站在邱杳杳身后,瞥见她转过身一脸凝思。
“应该说,是这幻境,变成了邱府我闺阁里的样子。”
“如此肯定?”
“当然。”
陆青寒一寻思,猛然疑问,“邱小姐是不是发现哪里不太一样?”
“妆奁里,没有镜子。”
镜子!镜子!
怎地又是镜子?
陆青寒曲指揉了揉眉心。
邱杳杳看出来他陇上眉间的无端烦躁,朱唇轻启,状若安慰。
“被困于此,实属意外。”
“许是道长与我命中有此劫,观道长此等面相,也是人中之龙,定然逢凶化吉。”
“……”
邱杳杳这听起来颇为拿腔拿调的话语,虽有几分不着调,倒莫名真让人静下来。
二人正是沉思之际。
下一刻,突然“咣当”一声,门从外推开。
惊地二人回身看去。
只见门外人满脸笑意走过来,少年唇红齿白,一身祥瑞暗纹绛红锦袍,长发半绾,模样俊俏。
正是邱阳阳。
“阳阳!”
邱杳杳有些惊讶,刚想上前一步,被陆青寒长臂一挥,先一步伸手拦住,他偏首低声耳语。
“邱小姐,真正的令弟,此刻可还在邱府里躺着!”
清越好听的嗓音变得警惕万分,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不糊涂,心里也清楚。
可再见到弟弟完好无损站在那儿,邱杳杳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开心雀跃。
“姐,你怎地还杵在这儿?还不快去拜堂?”
邱阳阳边说边无视陆青寒伸出的臂膀,擦肩而过,几步跨到邱杳杳面前,二话不说,将她往门外推。
“……拜、拜堂?”拔高的音调昭示着小姑娘满满的惊讶。
眼下是什么状况,邱杳杳完全摸不清。
眼前之人并非真正的邱阳阳。
邱杳杳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被带出去。
她与陆青寒掉落异界,比起一个人身处险境,还是身边有个半吊子道士,彼此相帮,来的稳妥点。
邱杳杳被身后的邱阳阳推到门边,扒着门棂的柔荑暗暗使力,她下意识看向身后,只见陆青寒从方才便直直盯着这处,像是定在原地,纹丝未动。
身后推拒的力道变大,她转而注视邱阳阳,踌躇不前,支吾问道:“阳阳,我要和谁成亲?”
邱阳阳眉眼含笑,像是皮笑肉不笑,说不出的僵硬与不自然。
看得邱杳杳心里有些发怵。
“姐,快走吧!再晚,就误了吉时!”
他走上前,不由分说伸手,直接变成拽着邱杳杳手腕向前走。
手腕拖拽的力道生疼。
不像是真正邱阳阳能做到的。
邱杳杳有些抗拒,下意识回头,却发现身后,哪里还有陆青寒的身影。
饶是她曾经看过对付过一些脏东西,却也从未掉落异界,遇到过如此诡异的事。
眼下孤身一人,难免紧张异常,还来不及细想,手腕拖拽的力道迫使她无法停止,无法回头,只能继续往前走。
邱杳杳目光四下逡巡,搜寻陆青寒的身影,脚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却被不言不语的邱阳阳一个劲扯着往前,步伐被迫又加快许多,与小跑无异。
邱杳杳的院子与邱阳阳的院子相邻,都在邱府后院。
出了后院,便是后花园与邱父邱母的主院,经过石桥游廊与一方池塘的中庭,再穿过一处月洞门,便能到达前院。
此地的格局,分明与真正的邱府,并无二致。
但就是说不出的诡异。
头顶黑幕一样的天空,无月无星。
后花园里仅有的光,来自石桥边的石灯。
石灯里,燃着绿色烛火。
邱杳杳眨眨眼,确认自己并没眼花。
绿油油的光,明明灭灭闪烁,隐约照亮脚下的青石板路。
耳边只余二人急促的脚步声和朱唇微启的喘息。
“阳阳,你要带我去哪儿?”
邱阳阳拽着她,头也不回,声色如常。
“姐姐可真糊涂!既然要成亲,当然是去前厅和姐夫拜堂了,爹娘早就在那候着了!”
爹、娘……
“姐夫?”
邱杳杳呼吸一滞。
她以为只能看见邱阳阳一人,却连自己爹娘也能见到。
那……逝去的曾祖父,是不是也能看到?
只是……
婚嫁的习俗,她还是知晓的。
这拜堂,哪有在女方家里拜堂的。
莫不是哪里来的赘婿?
可即便是赘婿,在这幻境里,那也是凭空冒出来的。
邱杳杳对这无中生有的事,涌上几分不安和好奇。
未多久,二人已经踏入前厅。
祥云棂花门大敞,堂内的光洒在阶前。
清幽苍翠的色泽。
踏入门里,才发现那些色泽,源自于四角摆放的仙鹤指路落地长灯里燃着的烛火。
绿得让人心惊。
绿光将高堂之上,正襟危坐于雕花木椅上二人的脸,照的阴森森。
姚盈与邱弘益,眼见二人踏入堂内,仍旧面无表情看向敞开的大门处。
邱杳杳愣了一下,四下一打量,一个丫鬟家丁都见不到,满堂静悄悄。
她不由吞咽一口口水,压下起伏不定的心思。
“邱杳杳,今日成婚,还不将盖头速速放下?成何体统!”
邱弘益的声音隐含怒意,与平素笑眯眯唤着“乖女!乖女!”的样子,天差地别。
眼前的姚盈与邱弘益,虽然端坐如斯,但二人的双脚,分明都未着地。
而是浮于地面!
邱杳杳收回震惊打量的目光,轻吐一口气,压下心惊,不断告诫自己,这里的一切都是假象,不能急躁,冷静下来,找到出去的办法,才能救阳阳。
邱弘益的话刚说完,不一会儿,凤冠上早早掀开的盖头,忽然落了下来,眼前视线倏尔间被阻隔。
邱杳杳正欲伸手,却发现双手动弹不得,整个身子也不受控制,如同被细线操控的木偶。
她心下大骇,咬牙使力,发现只有眼睛能四处打探。
此刻,这副身子低着脑袋,正巧窥见盖头下的方寸之地。
绣鞋上的一点缀珠,晃人眼。
耳边传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断刮擦地面,发出的奇怪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