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女子消失没多久，一道飘渺的声音便再次打破了寂静。
“亚由路，你的愿望是什么？”
银色发丝在灯火照不亮的黑暗里一闪而过，眨眼间便出现在了心宿身后。
无风自动时，那些发丝像极了正在编织的细而黏的蛛网，仿佛要将前方安坐在木椅上的人捕获、困住。
而那个纤细窈窕的身影也慢慢显露出来，一边询问着他的愿望，一边用浅色的眸子俯视他，淡漠得宛若白玉神佛。
无暇，又无情。
没有任何动作的心宿，背对着她，瞧不见她的表情，却听得出这句问话寻常得同平日里的那些“天气不错”“有些无聊”差不多。
女子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
问也是随口一问。
她要的，从始至终只有一样东西。
——那就是“爱意”。
他的。
别人的。
皆可。
“我的愿望吗？”心宿先是无意义地重复了一遍，而后笑道：“抱歉，主上，我尚未想好。”
从前，他有过许多愿望。
希望父亲能多打些猎物回来，这样他们就不用挨饿了；希望族内的高个子不要欺负他；希望入冬前，猎物能换来保暖的棉衣和足够的食物；希望没有战争，他们有永远安稳的生活；希望俱东国不要侵略金族；希望父亲不要死；希望母亲和他逃到安全的地方去；希望那些欺辱母亲的人都死掉；希望杀死族人的那些士兵全部死掉；希望那个胖得像头猪的皇帝立刻死掉；希望嘲讽他是金族贱奴的宫人死掉……
一族被灭，亲人惨死。
他的心早就被仇恨填满了。
本来他也该倒在那座雪山的血泊中，可因为青龙七星士的力量，他活了下来。后来，有人见他生的好看，便将他献给那个荒淫无道的皇帝。
他以为，噩梦就此开始。
是国师的出现，给了他新的希望。
被宫人搓洗干净身子送上龙床时，年幼的心宿尚且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只惴惴不安地盯着紧闭的大门。
他见过俱东国的皇帝。
就在被带回宫的那一天，又矮又胖的男人穿着奢华的龙袍，坐在高高的龙座上，用很恶心的眼神打量着他的脸。
最后，男人看起来非常满意，吩咐宫人将他带下去收拾干净。
彷佛他是一只待宰的羊。
死前要刮掉全身碍事的毛。
折腾一通后，未着寸缕的他被扔上龙床，等待未知的折磨。
可推开门的人，并不是那个丑陋的皇帝，而是一个女子。
清濯出尘，湛然若神。
她穿着比龙袍更精致的素雅衣裙，银纱长曳拖地；眉似细柳弯弯，眼若晨烟，被覆朦胧，叫人瞧不清眸中思绪；琼鼻微挺，粉唇微抿，似有犹豫之意。
点燃的烛光，让她那比雪白三分的剔透肌肤染上暖色，也让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如春水般温柔。
突然，她伸出了手。
不发一语。
好像在给他选择，等着他自己把手放上去，然后完成什么契约。
那个时候，他迫切地想要逃离冰冷的宫殿、逃离害自己家破人亡的皇帝，不假思索地抓住了这只手。
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而如今看来，他并没有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