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
春光明媚，微风徐徐。
安静的大院儿里，体型堪比正屋的白色巨鸟卧在树下，闭眼小憩。
斑驳叶影中，还有一个身穿美丽绸衣的女子趴在它浅浅起伏的背脊，酣然睡着。
这正是耗尽精力后不得外出玩耍的神玥和尽职尽责守着她的重明鸟。
时影不知去了何处，此刻并不在府中。
恰是这时，被威吓过的苏摩才敢跑出房间，躲在假山后偷看神玥。
‘瞧那面色，她应该没有大碍了吧？’他这样想道。
肚子变得平坦以后，他的身体也恢复了正常，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可是，那个高大的男人不许他来打扰女子，一日三餐，只让人送到门口，其余时候根本见不到其他人，也无从知晓女子的事。
他摸索了好半天，才从另一个孤零零的院子找来女子的住所，然后远远地望着她和一只大得不得了的怪鸟待在一起。
怕那个男人发现自己，他每次都只来得及看一眼，便匆匆跑走了。
遇到男人出府办事的时候，他才能多看一会儿。
发现女子的脸色越来越红润，浮沉在心间的担忧才慢慢有了落脚处。
如姨曾经说过，空桑人不会真心对鲛人好的。他们像养个小猫小狗一样，开心的时候逗一逗、摸一摸，但不喜欢的时候，随时能把它们丢弃或虐杀。
苏摩自出生起，便被关在圈养的笼子里，和其他猫狗一样被随意喂养。
因为畸形的外形，一直没人买他。
而鲛人的寿命是人类的十倍，等他长到一百岁能卖出好价钱的时候，货主怕是早就死了。
曾有好几次，他的坏脾气惹怒了货主，差点被杀掉，是阿娘的好友——如姨帮了他。
可她和阿娘一样，没过多久就被有钱人买走了。
苏摩一直在西市待到了六十岁，后来才被已经成为霍图部老王爷侧妃的阿娘接去了苏萨哈鲁。
但好日子也不长久。
霍图部老王爷的正妻——苏妲大妃，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在霍图部老王爷没注意到的时候，他和阿娘经常被苏妲大妃下绊子。
特别是他。
他不是霍图部老王爷的孩子，而是一个鲛人所生的卑贱之种，是人人都可以欺凌的存在。
为了不让阿娘伤心，他就算着了道、受了伤，也谎称是自己不小心摔倒或贪玩所致。
等霍图部老王爷无故病逝，他和阿娘也迎来了最痛苦的一段时日。
阿娘被狠狠砍去四肢，只能寄居在一个酒瓮里，生不如死。而他只能靠泔水苟活，对未来瞧不到半点儿希望。
好在，苏妲大妃的恶行最后被揭露，新王自刎谢罪，他也得以趁乱带着阿娘逃出那个地狱。
可是——
阿娘还是死了。
大声的呵斥，翻倒的货物，嘈杂的人群，聒噪的郡主，破碎的酒瓮。
还有渐渐冰冷的身体。
她死得毫无尊严。
又极其可怜。
他原想着，逃出了魔窟，就算再次被贩卖，也好过和阿娘死在荒凉的赤水边。
他想带她回到碧落海，看一看曾经的故国，晒一晒久违的春阳。
可以的话，他拼命活下去，有朝一日带她回到曾经的家。
可惜，这一切美好的期望，在那一霎全部化为了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