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想把姐姐的那个庶女，许配给我儿子承志。”郭氏又重复了一遍，“我都听说了，那庶女是嫁过人又和离的，将来就算要再嫁，那也顶多是给别人当填房，或许还要遭人嫌弃呢。”
老夫人的酒在听见这些话后就已经醒了一半。
她抬头看着郭氏。
烛火下，郭氏的一张脸显得更苍老几分，眼尾的细纹多的都数不清，可她眼底的算计与心机，却也在此时彰显无遗。
老夫人忍住头疼，眼神平静地看着郭氏：“这件事，你是今日到了以后才想到的，还是早就打算好了？”
“其实在知道她和离过以后，就有这想法了。”郭氏淡淡笑着，“阿姐，我们两家本就是一家人，是知根知底的，那承志又是阿姐你看着长大的，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你最清楚。若是江瑶嫁来了我们家，往后咱们还是一家人，我也是看着江瑶长大的，定然不会亏待她。”
若是从前，老夫人或许一口就会应下这事。
可是如今……
她虽是看着康承志长大的，可康承志是什么品性，她也清楚。
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浪子，又自小被家里宠惯了，是个混不吝的。
从早前刚见时老夫人就看出来了，这弟媳俩人为了这个独子，在流放地恐怕也没少吃苦。
自己父母都老成什么样了，偏他康承志还没多少变化。
如今郭氏提起这婚事，老夫人的第一反应也是拒绝。
江瑶虽是庶女，不是她亲生的，但好歹也是自小养在侯府的，金尊玉贵，性子又软，若真嫁给了康承志，那以后的日子还不知多难过呢。
从前那廖氏是个手段狠的，也能治住康承志，否则也不可能去了流放地，还能相安无事的从康家离开。
“弟妹。”老夫人沉了一口气，说道，“承志是个好孩子，我也说了会为他选一门好亲事，你何必要这么着急呢？”
听她这话，就是不愿意嫁江瑶了。
郭氏眸中飞快闪过一抹戾气，但很快又被掩去。
“阿姐也知道，承志是康家唯一的独苗，娶了那廖氏，这么多年她都没给康家留一儿半女，我跟他爹年纪又大了，是真的着急啊……”
郭氏说到这里，眼眶又湿了，这泪水就跟断了线一般落了下来：“你看看我这满头的白发，都是这些年愁出来的。”
她巴拉着自己的发髻，露出那些银丝来：“在流放地，哪里敢有人将女儿嫁给一个罪臣的儿子呢？若非碰上这次大赦，只怕承志要想再娶个媳妇，是难上加难的。”
都是当母亲的人，老夫人自然知道郭氏心里的担忧。
可她虽理解，却也不能拿江瑶当人情啊。
再说了，那沈稚是多护着江瑶啊？
她要是知道了，只怕要把侯府都闹翻天不可。
这桩婚事也必不可能成的。
为了这一桩不能成的婚事，跟沈稚的关系再闹的那么僵，老夫人想了想，又觉得完全没必要。
“你们如今已经回京了，想娶个媳妇还不简单？”老夫人只能道，“我也不怕你笑话，如今这侯府里，是我那儿媳当家，小五的婚事，也几乎是他们夫妻俩说了算的。”
“什么？”郭氏震惊地瞪大眼，“天下竟有此等奇闻？婆母尚且在呢，竟在后宅连句话都说不得？”
老夫人听见这话，自然觉得脸上无光。
可想想过去这些年里，她早就没什么脸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
“我那四儿媳出身好，娘家是将军府，父亲又是掌权大将军，如今新皇登基，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她娘家权势便更大了。”老夫人道，“那老四更是处处都娇惯着她，她在侯府里是说一不二的。”
“便是娘家靠山再大，也不能这般的没规矩啊。”郭氏皱眉，“竟逼的婆母在家连句话都不敢说。”
老夫人佯装叹气，道：“当初分家，不也是她闹着要分的？连我那孀居的二儿媳都去庄子上住了好些年，近段日子才搬回来的。”
郭氏倒是知道侯府分家的事，却也不知竟是沈稚闹的。
她哪里不知道老夫人的厉害，当初在侯府里那可是手一不二，连老侯爷都要避让着的。
如今竟让自己的儿媳妇给拿捏成这样？
“阿姐难道真就打算让她骑在脖子上一辈子？”郭氏问道，“您就不想着把掌家权再回来？”
“谈何容易啊。”老夫人道，“这府里上下都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无有不从的。”
“再是这么说，也不能让她如此嚣张。”郭氏低声道，“还是得给她一些教训才是。”
老夫人自然也想。
她一个当婆婆的，反被儿媳妇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可她同沈稚斗了这些年，也没占过上风，还回回惹得一身骚。
久而久之的，她也就没那心思去斗了。
况且，沈稚也不是事事都强势，至少她平日里对老夫人的态度还算不错。
只是涉及到一些事的时候，她是半步都不肯让。
想到这些，老夫人头就更疼了：“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也累了这么久了，快些回去歇了吧。”
恰是何时，姚妈妈端着一碗醒酒汤进来，笑着道：“这是四夫人吩咐厨房熬得醒酒汤，让您睡前喝一点，免得明儿早上起来头疼。”
“快端来让我喝。”老夫人就伸手道，“我这会儿头就疼。”
郭氏见状，也不好再留下去了。
她站起身，福了福身后，就转身出去了。
走到门口时，停顿了半步，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听见她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老夫人才抬眼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问姚妈妈：“走了？”
姚妈妈笑着点头：“走了。”
老夫人就轻叹了一口气：“她倒是会算计，还算计到江瑶的头上了。”
姚妈妈方才在门外，也隐约听见了一些。
“舅太太许是心急了。”她轻声道，“等过些日子她会想明白的。”
但是对于自己这个弟妹，老夫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今晚没达到目的，估摸着还会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