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太医上了年纪，满头银发，胡须花白，可他这一身的药香味却也足够表明他有多沉心钻研医术。
他替沈稚把着脉，过了好久才睁开眼，问道：“夫人近来可有喝什么药？”
“未曾喝药。”沈稚摇摇头。
“作息情况如何？”太医又问。
“每日睡的早起的晚。”沈稚说这话时都有些羞赧。
自从不去给老夫人请安以后，她几乎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
“那可有熏过香？”太医道，“安神助眠那些的。”
沈稚摇摇头：“我素来不爱熏香，屋里倒是放了两盆花。”
她看了眼杜妈妈，杜妈妈便立刻会意，去将两盆花都抱过来。
太医检查了一下，只是些普通的花，对身体并无危害。
他眉头微微一蹙：“那便奇怪了，都没有问题，为何夫人会嗜睡呢。”
眼见着这位大夫也查不出原因来，杜妈妈有些着急了：“夫人这些日子精神越来越差，睡的时辰也比从前多，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她身子都要拖垮了。”
太医自然明白这个理，他捏着胡须仔细斟酌着。
也恰是这时，小清端着茶盏送进来。
她身上飘出来的那一抹清香引起太医的注意。
“这位姑娘身上熏的什么香？”
“我？”小清怔了一下，“我从不熏香。”
她想了想，指着腰间的香囊：“太医可是闻到这个香味？”
太医虽是年纪大了，可鼻子依旧好使。
他闻出这香中有些不同寻常：“不知可否借我一看？”
小清没敢迟疑，将香囊取下，递给太医。
那香囊是用针线绣在一起的，里面散发出来的香味清雅不刺鼻，甚至还叫人心旷神怡。
可里面究竟放了什么，没人知道。
太医向杜妈妈要来一把匕首，然后一点一点的将香囊的线割开，露出里面的香料来。
先前有布包裹着，那香味还不算浓，如今一打开来，一大股香味便扑鼻而来。
沈稚下意识的躲了一下，用手帕轻轻捂住口鼻，皱着眉问：“这是什么香料，怎么味道突然变得这么重？”
杜妈妈则是冷冷扫了一眼小清。
小清脸色瞬间煞白：“这……怎么会这样？”
大夫拿匕首轻轻挑动着那些香料，一一辨认着，然后道：“幸好这香囊并不是戴在夫人身上，您只是偶尔闻一下这味道，便会嗜睡到这种程度，可见凶险。”
这香料中有使人神志不清的东西，日夜闻着，只怕不久人就要死在梦境当中，不知其缘由。
“夫人……”小清吓得跪倒在地，眼睛都急红了，“我真的不知道这个香囊对您的影响如此大，若是早知道我肯定不会戴在身上的！”
她也不知道为何这个香囊会偏偏对沈稚有效，她日日戴在身上都没有昏睡的念头。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杜妈妈厉声道，“小清啊小清，枉你跟在夫人身边这么久，竟连这种错误都会犯！”
“就是新进侯府的一个小丫鬟送我的，我真的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些东西。”小清急的眼泪都落下来了，她哭着道，“夫人，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害您！”
她跟在沈稚身边最久，若是要害，也早就害了。
沈稚揉了揉有些疼的眉心，低声说道：“起来吧，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她说完，又问太医：“可是这东西为何就唯独对我有用？”
“您的身子是最弱的。”太医说道，“普通人戴着这香囊，最多只是会睡的好些，可您自小便是喝药长大，俗话说是药三分毒。”
那香料对普通人没什么坏处，可对沈稚这样身子早已被药石浸透的，却是致命的危害。
“好在您也没有闻太久，这些日子多出去走走，药效自然就散了。”太医道。
“多谢您了。”沈稚轻声说。
太医也没有久留，毕竟像侯府这样的大家族里，多的是见不得人的阴私，他见怪不怪了。
送走太医后，杜妈妈才狠声问小清：“说，这香囊是谁给你的？”
“是一个叫红杏的丫鬟。”小清哽咽着道，“她原是想进咱们永宁居当差的，但是永宁居人手够了，便被送去了三夫人院里。”
杜妈妈还想再训斥几声，却被沈稚打断：
“好了，起来吧。”她的语气听着略有些疲惫，是那药效又上来了。
“夫人……”小清红着眼，“对不起夫人，都是我的错。”
“倒也不是没有将功补过的机会。”沈稚努力撑着困意，说道，“那红杏是谁，长什么样，只有你最清楚，你去将她带过来。”
有人要害她，她还不知道是谁。
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这个红杏了。
瞧着小清还跪在地上愣神，杜妈妈又斥了声：“还不快去！”
小清这才回过神，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跑出去匆匆抓人了。
沈稚则是有些无奈地道：“对她这么凶干嘛。”
“她若是肯仔细些，这事也不会发生了。”杜妈妈沉了口气。
“她到底年纪还小，跟着我以后，又极少有机会出府，如今被这些个新鲜玩意吸引也是正常。”沈稚笑笑，“你也别怪她，她的心中更不好受。”
杜妈妈生小清的气，又何尝不生自己的气呢。
小心翼翼的服侍这么久，到底还是让沈稚着了道。
“您瞧着精神不太好。”她忧心道，“但是太医说了，让您多出去走动走动。”
沈稚倒是想睡，可也知道自己就这么任由着药效发作睡下去，只怕身体会越来越糟。
她再过不久就要生了，就算是方才那太医也不敢给她开药。
没办法，沈稚只能扶着杜妈妈的手，慢慢走出去散散步。
外面天气很好，暖暖的阳光撒在身上，好似盖了一层温暖的被子。
院里的树新芽越来越多，墙角下也种了新的花，只是还没见发芽。
沈稚站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后，停下来，仰头阖眸。
“这件事别让祖母知道了。”她说。
尽管沈老夫人还生她的气，沈稚也不想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