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这次文化沙龙设在辅仁校区,有名师座谈,一定要来听听啊”,好同学曲周微信里给安家发了语音。
安家知道这次沙龙设在北师大辅仁学堂,之前,她曾经路过那座古朴的欧式教学楼,但是,从没有进过校园。
安家看着家里老的小的,有顾虑,去参还是不去呢?老智的咳嗽有了好转,开始在不大的家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厨房,一会儿客厅,还要洗澡……弄出各种声响。
“这次流感厉害,建议你最好不要洗澡,尽量别洗头”,安家好心提醒老智。
“不洗太难受了啊!不听妇人之见”,这人,快六十了,还有点逆反,你说东他偏西,就是不听劝。希望到六十耳顺之年,能改改脾气。
“也就跟我支棱,看到妈,一点脾气没有!”,安家怼他。从小被母亲管教的好孩子,长大后心里不服气,遵守孝顺的老传统,只能自己委屈自己。时不时跟安家发泄心里的怨气。
安家看着一会儿厨房一会儿客厅忙碌的老智身影,“跟个孩子一样,身体好一点开始蹦跶,铁随丈母娘老王!”,安家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出了门。车被老智送去修理了,她只能打车出行。
一路上,安家沉浸在家的氛围中。老智孝顺,把照顾自己老妈的家称为“敬老院”(安家的家里,除了闺女,都是年龄大的人,老智简称敬老院),他一路从家里的客厅厅长(管理鱼缸和几条鱼,还有几盆花草)升职到厨房厨师长(柴米油盐酱醋茶)了,对了,还有车队队长(管理一辆汽车、一辆摩托车、一辆自行车),物业管理员(房子的物业交费)。各种家庭职位,都在他那里。只要他跟老婆婆开心,相安无事,安家也不计较。
出租车载着安家来到北师大辅仁校园,也被称为北校区,坐落于北京市西城区的护国寺定阜街,紧邻恭王府。定阜街来来往往的游客,纷纷在辅仁校区楼前拍照。
教学楼前的石刻有学校的介绍:1925年,辅仁大学建址于此,其中“辅仁”二字取自《论语》中的“以文会友,以友辅仁”。学校原名北京辅仁社,1927年改为北京辅仁大学。1952年辅仁大学与各高校合并,此校区划入北京师范大学,现为北京师范大学继续教育与教师培训学院。
安家走进古典建筑群的楼里,路过一间间教室,一个长条会议室里,主持人已经开始解说了。参加人员坐满了会议室,安家熟悉的曲周同学冲她点了点头。看到最里面角落有个位置,安家挤了进去。人太多了,地方不够,不少人站着靠墙听讲。
“同学们,大家都知道《我爱我家》导演英达,他父亲是老艺术家英若诚,原来的文化部副部长。咱们所在的校区,与他们家有太多渊源。今天跟大家汇报的是,咱们辅仁大学的创始人英敛之,是英若诚老先生的爷爷,英若诚先生的父亲叫英千里,是咱们辅仁大学的教授!他在抗战期间,带着学生一边学习,一边抗日,非常难得!今天咱们的文化沙龙,带大家了解他的故事。”
“还真不知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同学们纷纷点头。
会议室开始播放辅仁大学教授英千里的教学纪录片。静谧古朴的空间里,响起影片的声音:1900 年,英千里出生于北平一个天主教家庭,父亲英敛之是北方天主教领袖人物,辅仁大学创始人。1924 年,英千里从欧洲学成回国,任辅仁大学秘书长兼西洋语言文学系主任,承担教务工作。
英千里的父亲英敛之,1867年出生在京西,是中国近代史著名的报人、教育家,1902年创办《大公报》,同时,从事救助灾民难童,兴办慈善福利事业。1912年,他从天津《大公报》辞职,隐居北京香山,创立辅仁社,后与著名爱国人士马相伯办起辅仁大学。1926年,英敛之病逝,陈桓接任辅仁大学校长。1952年,原辅仁大学并入北师大。
英敛之的儿子英千里,1912岁赴欧洲留学,学成归国后回到辅仁任教。北平沦陷期间,英千里在辅仁大学组织开展地下抗日活动。当时,大批高校南迁,辅仁大学因有教会背景,仍然留在了北平。整个沦陷时期,辅仁大学教学活动和师生行动受到监视,日伪派遣特务到学校任教、上学。
面对这种局面,英千里一介书生,他常常跟学生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凭借微薄的力量,收容失学青年,尽最大能力,扩大招生,增设女子学院。
1939 年 12 月,国民党北平党部委员高希裴造访英千里,商议成立炎武学社。学社以爱国人士顾炎武的学说为名,鼓舞大家爱国救国。北平沦陷期间,学社又改名为华北文教协会,英千里任第一总干事。
老师们在课堂上宣传不畏强暴、不向敌人投降等民族意识和爱国思想,教育青年学生刻苦学习,积蓄力量,报效国家。除此之外,学会还安排外籍教师掩护,协助向后方输送积极抗日的青年师生。
1941 年夏,形势开始紧张起来,同事们劝说英千里尽早离开北平。英千里选择坚守。几天后,协会同志落入敌人陷阱,随后,英千里也被捕入狱。监狱里,英千里有分寸不露破绽,随机应答。几个小时的连续审讯,狱警也就只给一个窝头吃,潮湿阴冷的狱中生活,本来的胃病日益加重。数日后,审讯无果,英千里重获自由,回到辅仁大学继续教学,躲过一劫。
1944 年 3 月 ,因在辅仁学校继续进行抗日爱国主义教学,英千里再次入狱,受刑更为严重,经常受刑至昏厥,醒来,再被施以酷刑。日本人从英千里身上一无所获,对他恨之入骨,给他判了死刑。幸有日伪组织国民党成员为他奔走活动,才被改判无期,后又减为有期徒刑。1945年,英千里被释放后,出任北平市教育局局长。1948年9月,英千里辞去一切职务,专心投身于教育事业。
1949年1月,英千里坐上最后一架“抢救”北平名教授的飞机去了台湾,同机的还有胡适等民国名教授。从此,英千里与妻儿永别,英千里到台湾后,与政界再无瓜葛,专心教书,在国立台湾大学任教授。1962年,辅仁大学台湾复校,英千里出任副校长。台湾辅仁大学至今仍被视为台湾顶尖的私立综合大学。
英千里的英文极佳,当时,台湾从初中到大学,所有的英文教科书均出自英千里之手。马英九、余光中等人都曾是他的学生。
1969 年,英千里在台过世,长眠天主教公墓,熟识的同事台静农写的墓志铭,把英若诚兄弟的名字都刻上去。1983 年,英若诚到香港演出《推销员之死》,香港话剧团的名导杨世彭曾在台大受教于英千里,于是到后台探望英若诚,还送给英若诚一本当年英千里批改过的笔记。
往事如烟。纪录片播完了,安家和参加座谈的人员无不心情沉重,唏嘘不已。
这座校园,凝结着英家两代人的心血和爱国主义的情怀。
安家走出辅仁学堂,“哗啦啦”的雨迎面而来,随着秋风一阵阵的飘落。安家突然想起了父亲老安,老安对名人旧事感兴趣,他在上海时见识过一些名流,历史的晨钟暮鼓,往事云烟飘散成雨。
老安回崮乡那个季节,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如果他还健在,安家多想带他来参观参观辅仁学堂。
可惜,如今也是阴阳两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