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赵梁氏的贴身丫环银锁出事之后,伺候她起居的仆佣便都被她打发走了,现在服侍她的是自家的女眷,几个晚生后辈的女子,轮流在她身前照应着,今晚伺候赵梁氏的是老二赵行儒的大女儿,年纪还不到十四岁的赵芊芊。
芊芊毕竟年岁还小,对于家中发生的这些事情害怕的紧,所以名义上是芊芊照顾祖母,实际上却是奶奶在抚慰孙女。
上半夜,赵梁氏哄了许久,才把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哄睡了,而她自己,却是一直睡不着,既忧心赵家遭遇的这一系列诡异之事,不知该如何解决,又挂念着大儿子赵行道的病情,心里不安,直到子时二刻,方才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梁小树的意识态来到这个房间,正是老太太刚刚睡着的时刻,屋子里很是安静,他的意识态在卧室里转悠了一圈,便飘出来停留在堂屋的房梁上,向四周放出自己的感识,监视着北房里的一举一动。
堂屋四方桌下的竹篮子里,趴着一只体态臃肿的波斯猫儿,这是芊芊养的宠物,她一直带在身边,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抱在怀里一个被窝睡的。今天因为例外,要陪奶奶,而老太太又不太喜欢这宠物,所以才将它放在外面的堂屋里,赵芊芊怕冻着它,还特意在竹篮里垫了厚厚的两层袄子。
当梁小树刚进到房间里来的时候,这猫儿似乎还有所察觉,猫眼圆睁,耳朵竖了一竖,不过,片刻之后,它便又慵懒了下来,兴许是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又或者是觉得梁小树的意识态对它没有威胁,趴进窝里惬意地打起盹来。
寅时之前,一切安好,寅时一过,西跨院那边便有动静传了过来。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有心思弄这个……”老二赵行儒的堂客在西边院子里骂骂咧咧的,训斥着自家的男人。
听觉敏锐的小树在骚乱刚一传来的时候,便把感识向西跨院那边延伸过去,发现衣衫不整的赵行简和赵行儒匆匆忙忙的从院子的西厢房里出来,后面跟着不依不饶的老二媳妇赵田氏。
赵行儒和媳妇二人拉拉扯扯地进了西跨院的正房里,而赵行简则慌慌张张地从西跨院跑向正前院的倒座房,那里是他现在安身的地方,在穿过两个院子之间的月亮门时,他还不经意的抬头朝正院的北房瞅了一眼,看上去像是在担心吵醒了养母赵梁氏。
不过一袋烟的工夫,原本已经进了屋子的赵家老二俩口子吵闹得越发厉害,不仅西边院子里住的人都被吵醒了,连正院的北屋里都能听到他们的喧哗声,不但将睡眠浅的老太太弄醒了,就连熟睡中的赵芊芊都听到他们的吵闹声醒转过来。
“奶奶,这是我阿爹阿妈在争吵吗?”芊芊迷迷糊糊地揉揉睡眼,问道。
“大人的事情,你娃娃不用管,老太太我过去瞧瞧,你继续睡吧。”赵梁氏起身穿衣。
“奶奶,还是我陪您过去吧,这大半夜的,当心摔着。”
“傻丫头,还半夜呢,天都快亮了。奶奶人老了,睡不着啰,正好出去走走。”赵梁氏将芊芊摁回到被子里,“自家院子,就是闭着眼睛都能找着路,哪里会摔着,你就安心睡吧。”
“可是,奶奶,我,一个人,有些害怕。”芊芊说。
“有啥好怕的,帮奶奶看着屋子,不许别人进来。”赵梁氏不容置疑地说,“我把你的妞妞抱进来陪你睡,总行了吧。”
不一会儿,赵梁氏便把堂屋里的那只肥猫抱了进来,塞进芊芊怀里:“这下不怕了吧,好好的再睡一个回笼觉。”
“哎,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年纪都一大把了,还不让我这老婆子省心!”赵梁氏走出屋门后,忍不住摇头叹息,“你们但凡能有咱娄梁人一半的精明强干,何苦还要我这快入土的人来操持一大家子的事情,上辈子造孽哟……”
赵梁氏的声音随着她伛偻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她刚离开北屋一会儿,一个人影便从堂屋的大门外如鬼魅般地钻了进来,随即又悄无声息地打开卧室门,径直走了进去。
坐在房梁上的梁小树看得真切,这个鬼鬼祟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从西跨院狼狈的跑出来的赵家老三赵行简。
看见赵行简,梁小树不奇怪,因为心里已经有了几成的计较,但是赵行简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走进卧房,睡在里面的赵芊芊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倒是让他有些纳闷。
再一查探,发现床上躺着的一人一猫睡得正酣,完全没有觉察到有人进了这间屋子,也不知道这赵老三使了什么下作手段,连猫儿这么警觉的动物都能让它睡死过去。
赵行简进屋之后就直奔里间的小佛堂,在里面捣鼓一阵后,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扁平状圆形金属器件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用手擦拭着那器件上的香灰,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嘴里嘀咕着:“应该就是它了,这一年来,屋子里东西我几乎都翻遍了,老太婆也是有心,居然把这个东西放在佛龛上的香炉里,要不是我留了个神,伸手进去摸了摸,还真发现不了。”
赵老三将那金属器件小心翼翼地放入怀里,匆匆忙忙地跑出北房,直奔前院而去。
他刚出北房没多久,东厢房的门便打开了,娄荣光从门里探出头来,朝赵行简住的前院瞅了一眼,再四下看看,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从门缝里闪了出来,反身带关上房门,向北房走去。进了北房刚一小会儿,赵梁氏就回来了。
“看清楚了,是老三?”她看见娄荣光在屋里也不觉奇怪,面色平静地问道。
“鹃奶奶,是他。”
“没想到啊,真的养了一头狼!”赵梁氏叹息了一声。
“那,鹃奶奶,您拿主意,下面我们怎么办?”
“哼,还能怎么办,天亮拿人!”她的语气坚决,没有丝毫的犹豫,“银锁与他这么好,可恨他居然下得去手。”
“鹃奶奶,倒也不一定都是老三干的,他多半还有同伙,甚至不排除他是受人胁迫。”娄荣光安慰道。
“无论如何,他也不该干出这样的事情,赵家没有半分对他不住!”赵梁氏依旧愤懑,“荣光,你们是如何怀疑到他身上去的?”
“原本是没有目标的,只是猜想您身边的人都有嫌疑,还是老三他自己浮出水面来了。一晚上连着闹出两桩事情,都与他有关,要么是受人指使,要么他就是那个幕后指使人,总之,行简他是脱不了干系的。”娄荣光一边解释一边跟着老太太走进了卧房。
赵梁氏走到床前瞧了瞧孙女的情况,又翻动了一下趴在芊芊怀里昏睡中的猫儿,自言自语道:“倒是没发现老三长本事了,连妞妞都能迷住。”
说完又伸手掩住鼻子,“芊芊也是越发不像话,一只猫儿罢了,用这么浓的香,让人闻着难受,也不知道她自己怎生受得!”
原本已经离开堂屋房梁,欲去前院监视赵行简的梁小树,听到老太太的这句话又飘回了房梁上,静静地呆在那里,把所有放出去的感识都收敛了。
卧房里的赵梁氏皱着眉头离开床榻,走到旁边摆放茶具的柜子前,从摆放在托盘上的那一圈茶具中,拿出一只青花小瓷壶,递给娄荣光,“这套茶具是当年阿爷送我出嫁的时候给我的,他吩咐我一定要妥善保管,切勿损毁遗失,要是日后娄梁族有人拿着族长的信物来找我,就把这瓷壶交给来人,带回娄梁镇去。”
“可是,族长临来的时候,并没有交代我要取回什么东西啊。”娄荣光诧异地问,“再说,我暂时不会回去,还要去其它地方的。”
“这老身我就管不了了,反正,这东西,你不拿也得拿,至于说你何时回去,如何交接这东西,就与我无关了。”赵梁氏把瓷壶硬塞进娄荣光手里,同时把一直揣在怀里的族长鱼符也掏出来,一并递给后者,如释重负一般,“这么些年,在赵家守着这物件,等着族里来人,连出个门都担着心,现在好了,我这把老骨头终于可以交代了。”
娄荣光愣了半晌,把鱼符塞进怀里,贴身放好,将青花小瓷壶仍旧放回到托盘上,对赵梁氏说:“鹃奶奶,这东西还是先放在您这里,等我办完事情回转来的时候,再取如何?”
“这……”赵梁氏有些犹豫。
“您看,这物件易碎,不方便携带,万一路上颠簸,摔坏了,您和我都不好向族里交代,所以,您还是再看一阵子,等我办完自己的差事,一准过来取走带回娄梁镇!”娄荣光斩钉截铁地说。
“那,好吧,就先寄在我这里,你可千万记得早些回来。”
“放心吧,鹃奶奶,我一定尽早赶回来。”娄荣光瞅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哦,天快亮了,我去叫兄弟们做好准备,咱们前院拿人!”
赵梁氏点点头,看了看床上依旧沉睡的芊芊,和娄荣光一起朝屋外走去。
他们二人刚迈出卧房的门,一个尖利的喊叫声从前院传来:“走水了,走水了,前院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