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娄梁古镇,若是往常,劳累了一天的庄稼汉们早已歇息,村子里也早就万籁俱寂,鸡犬之声不闻,可今天晚上,因为老变婆的传闻,各家各户的油灯依旧亮着,围绕着村里大路小径巡夜的护卫,也比昨日又多了一倍,整个村庄人声不息,灯笼火把四处游走。尤其是在村里通往后山憨包泉方向的山路上,族中明里暗里设置的护卫更多于别处。
村里唯一没有光亮的人家就是村尾梁己亥家,因为没有钱买灯油,一到晚上,这父子俩要么躺在床上数羊羊,要么就坐在门前的草地上数星星,除了发呆、练眼力、转脑筋,似乎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不像别人家,还有造人运动这项娱乐活动。
但今晚的梁小树既没有心思数星星,也没有早早上床梦周公,从下午开始,他就在焦虑和等待中度过,只盼着亥时早点来到,眼前的局面明显是他弄不明白,并且无法独自承受的,急需老师为他传道解惑。
老汉梁己亥很早就进屋躺床上去了,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困了,还是因为犯愁在想辙。
在堂屋里焦躁不安的闷蛋儿从打开的窗口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在心里计算着时辰是不是该到了,该来的人为什么还不来。
这个时候,突然从窗口翻进来一条黑影,一把拉住了小树的手。
“莫出声,是我。”听声音有些像是娄名昱。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色,梁小树看清了来人的脸,果然是黑猴子。
看见他到来,小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娄名昱低声在闷蛋儿耳边说道:“你家门外有人盯梢,所以我只有走窗户进来。”
“今天晚上,长史到我家去了,要我盯着你,不管你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在干什么,都要告诉他。”娄名昱继续低语道,“闷蛋儿,你是不是犯事了,不光族里要监视你,刚才我偷摸过来的时候,在你家对面的林子里也发现了一个人,看打扮好像是个外乡人。”
梁小树摇头又点头,摇头的意思是自己没有犯事,点头表示自己早已知道了有人在监视。
自打从量子空间出来后,他发现自己不仅学会了搏击之术,身手变得更敏捷,而且耳目也更灵敏,相隔很远就能发现一些异常之处。下午到晚上,他在自家吊脚楼附近发现了至少三个可疑的人物,有的可能就是来盯梢他的,而有的可能是在监视进山的小路。所以,借着下午去凤台婶家吃饭的时候,他叮嘱黑猴子亥时到自己家里来,而且一定要避开所有人的眼线。
小树飞快地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递给黑猴子,示意俩人彼此交换一下。他们身高体型都差不太多,换了衣服过后,在夜晚还真难以分辨。
“我要上山一趟,你帮我引开那些人的注意。”梁小树一边比划着表达自己的意思,一边快速换上娄名昱的衣服,“你等会儿出门后,就快步向村子左边的山坡上跑,只要跑上一小会儿就行,我从你来的地方出去,以后再告诉你原因,现在,分开走!”
手势比划完,确定黑猴子弄懂了自己的意思后,小树便拍了拍后者的肩膀,示意他动身。
穿着梁小树衣服的黑猴子跑出了吊脚楼后,蹲在门口的闷蛋儿借着月光看到了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的也从隐秘处出现,跟在黑猴子后面向左边山坡去了。
梁小树满意的笑了,返身回到屋子后面的窗户前,朝外面漆黑的山林扫视了一眼,只一眨眼的工夫,便从屋里消失了,再一晃,他便出现在山后密林里,向憨包泉方向摸去。估计连小树自己都没注意,他的速度比原来快了许多。
在山间密林里如飞一般的奔跑,梁小树终于赶在亥时即将过去时来到了憨包泉边。兴许是族人对老变婆的恐惧,又或者是族长没有安排,小树那变得非常敏锐的六识感知到了,憨包泉边是无人看守的。
在他准备穿过那片小竹林的时候,一个从林梢随风飘扬而下的白色身影将他拦住。
发现正是白发青年世间人,梁小树眼放异彩,心底里连着呼喊了数声:“老师!老师!”
因为说不出话,在世间人看来,便是他嘴里咿咿哇哇的乱叫了两声。
世间人奇怪的皱了皱眉,“你应该会说话了呀,怎么还是叽里咕噜的乱叫?”
闻听此言,闷蛋儿又是一呆,自己什么时候会说话了?
世间人伸出两根手指,向梁小树的喉管插去,当手指接触到后者的肌肤时,竟完全没有阻拦的隐没了进去,而小树也没有一丝不适的感觉,只听到世间人嘴里“哦”了一声,那两只手指用力往外一拔,一根细若银丝的东西便出现在他的手掌里。
“不好意思,原来昨天忘记帮你把它拔出来了。”世间人歉疚地说。
抬头看见梁小树迷惑不解的目光,他笑着解释道:“你还记得昨晚进入憨包泉底时,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吗?”
小树连连点头,那一刻的场景仿佛又出现在他眼前:
“一脚刚一踏进这个空间中,他就觉得脖颈喉咙处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一阵疼痛,……化成了清泉、山石、水草、细沙、螺蛳等等,在他的头顶或静或动,或浮或沉……”
那时候的他喉管像是被针刺一般,疼得要死,后来是因为看见老汉梁己亥掉下了泉底,转移了注意力,才不觉得疼痛了。
世间人轻轻吹了一口气,那根银丝消失在他手掌中,然后拍拍手,像是拍掉了灰尘一般,对小树解释道:“按照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中医理论,魂魄是主宰人的生命和活动的核心,魂魄丢了,人就跟行尸走肉一般,如同活死人。根据我们最新的研究证明,这个理论很有可能是正确的,魂魄不过是量子体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我们古时候的大夫把“魂”分为三类,天魂、地魂、命魂;
把“魄”分成七种,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这七魄,实际上就是人体从头顶到胯下会阴穴的七个脉轮,也可称为七个能量场。其中天冲魄在头顶,灵慧魄在眉心,气魄在喉,力魄在心,并同时与手心和脚心相连,中枢魄在脐,精魄在生殖轮,英魄在海底轮。
大部分人生下来,三魂七魄是齐全的,所以能说能听会思考,能跑能跳能人道。而有极少一部分人,因为天生缺少了一魄或者几魄,其实就是被封闭了一个或几个能量场,外在表现即为盲、聋、哑、痴、癫等等残疾形态。
而闷蛋儿你,因为生下来就被封闭了第三魄——气之魄,气魄在喉轮,所以你其他方面都没有问题,唯独不会说话。
我昨晚上以气针刺激了你的气魄,打开了封闭的能量场,如果不是因为我忘记拔出那根气针,你从那时候起就应该能说话了。”
他说完后便盯着梁小树,似乎在鼓励后者尝试一下,用喉咙发声说话。
梁小树在银丝被拔出来的瞬间,感觉到了喉咙那里有一股清凉的气息穿过,随后从身体各处涌出了六道暖流,沿着四肢百骸向喉管汇聚,一声如虎啸般的大喊从他的喉咙里发了出来,撕破宁静的夜空,在憨包泉后山的上空回荡着,山下娄梁古镇的人们都被这声音惊得停住脚步,放下了手头的活计,抬头望向后山,眼神里充满着恐惧与不安。
“你这熊孩子,整这么大动静干什么?”世间人不满地重重拍了一下闷蛋儿的后脑勺,后者却只觉得脑后一阵清风拂过,“今天不能从这里下去了,说不定一会儿就有人被招惹过来了,快,跟我走。”
还在稀里糊涂之中的梁小树跟在白发青年的身后,朝更高更远的大山里奔去。
跑了没多久,他们就一前一后来到了那片被雷电损毁的树林里。
满地都是被劈断而倾倒的树枝,和半人高的树桩,那些树桩的断口,整齐得像是被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刀同时削断似的。
当中一棵千年古树最是可怜,不仅被从中斩断,还烧成了焦炭一样。梁小树几天前正是在这棵树桩旁边碰见了他现在的老师——世间人。
“你过去,把那截枯桩掰开。”世间人对小树说。
小树依言走到树桩前面,左看右看,绕着那枯桩走了几圈,都没找到可以下手掰开树桩的地方。
“真够笨的,把手从上面那个开口伸进去,一手抓住一边,朝外用力。”世间人指挥道,“对,对,就那样,你看这不就掰开了!”
照着他的话去做,小树果真打开了那棵树桩,就像剥开厚厚的柚子皮一样,露出了里面的一个黑色金属模样的洞口。
“现在,跳进去,把外面的树桩合上。”又一个命令下达。
梁小树跳进去后才发现,原来这个洞口的深度刚好可以容纳下一个人,一个和他高度相当的人。
“洞口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半球状的突起,摸到了吗?对称的,摸到了就两只手各握一个,一起用力往外推。”
当梁小树向外按下那两个球状按钮的时候,从两只手上传来了酥麻的感觉,同时伴随着剧烈而刺激的痛感,两股电流从他的上肢传导到大脑,身体一阵痉挛,浑身的肌肤血脉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样,巨大的疼痛感接连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
“我这是要死了吗?”此刻的他,脑子里除了这个念头,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