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会公示：为保障全体同学安全，萌学园即日起中止一切教学活动，复学时间待定。”
“请各位同学在返乡途中注意安全，如有疑问或需要帮助，可至教师办公室及时联络费司特老师与维多利亚老师。”
闪烁的光幕渐渐消失在半空后，原先人声鼎沸的餐厅也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当中。
“真的已经……”打破凝重气氛的是乔徵，一向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男生此刻正面色凝重地死死攥着手里的叉子，手指的骨节甚至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桂恭仔方才还在优雅地细嚼慢咽着盘子里切好的牛排，这会儿却也没了从容不迫的模样，开口间更是从未见过的焦灼：
“可是我是疗愈系的耶，如果有同学受伤了的话，我应该也是能帮上忙的啊，为什么要让大家都走掉嗳？”
他的魔法好不容易有了进阶，上次魔法检定考还受到了欧斯校长和大甜甜老师的表扬，就连欧趴也肯定地说他的魔法能力已经强大了许多，对抗暗黑势力这样关键的时刻，居然要他跟大家一起离开？
帝蒂卡更是激动地“哐”一下站起了身，冷着脸扔下盘子就走：“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走的，我一定要留在萌学园陪着帝蒂娜！”
“……我去看看帝蒂卡。”艾格妮丝见状也没再继续吃了，匆匆咽下碗里的最后几口汤跟了出去。
而随着桂恭仔的抗议与帝蒂卡的离开，整个餐厅也重新陷入了喧嚣之中，不时有人发表自己的意见，又被身边朋友的声音淹没其中：
“我也不想离开萌学园……”
“我也是……”
“可是我们的魔法能力，留在这里好像真的什么忙也帮不上……”
“那也不能就这样走掉啊，万一真的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呢……”
眼见场上一片众说纷纭之声，萌骑士们更是不得已开始挨个安抚劝告，纪绫反手抄起桌上喝了一半的杨枝甘露，跟身边的焰王打了个招呼后，急匆匆地朝着宿舍的方向赶了回去。
大小姐果然不出意料地坐在桌前发愣，就连笔尖的墨水在羊皮纸上晕开一团深色的墨迹都未曾察觉到：“你回来了。”
没有像泰咪那样张罗着想要留下来陪萌骑士们一起度过最后的难关，也没有像茱莉叶那样担忧自己不够强的魔法实力会拖后腿，季曦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她：
“你一定会留下来陪着焰王陪着大家的，对吗？”
“……嗯。”
“这次的战斗，帝蒂娜她，还有萌骑士团的大家，都很可能回不来了，对不对？”
“……不会的。”
纵然心间因着这句话而一瞬间传来阵阵钝痛，但纪绫依旧死死揪住了自己的裙角，倔强地摇了摇头：
“大家一定能平安回来的，一定会的。”
季曦却突然毫无征兆地猛然间站起了身，动作之大甚至碰翻了桌上的墨水瓶，星星点点的污渍瞬间晕染了她的裙摆：
“那你呢？！”她死死盯着眼神飘忽不定的室友，神色是纪绫从未见过的悲怆，“你是不是也想过像他们一样，宁可牺牲自己，也要彻底消灭暗黑大帝？”
牺牲自己，彻底消灭暗黑大帝……
原来早在索雷伊圣剑被取回的那一瞬起，所有人就已经猜到了奈亚公主与萌骑士团的结局。
在她锲而不舍的目光里，纪绫终于败下阵来，苦笑着摇了摇头：
“或许曾经有吧，但是现在……大家是为了我为了夸克族的所有人才心甘情愿牺牲的，我想他们不会愿意看到我放弃自己，也不会愿意我去面临那些残忍的事情。
“不过……我还是想要留下来，陪他，陪他们一起，直到最后。”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尽管人类的真实身份在萌学园里依旧是个秘密，但在这位生死之交的好友面前，纪绫选择了如同当时坦白全部时的真诚：
“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我没有办法进到时空裂缝里去，普通的人类脱离了系统的外挂也根本不可能有在暗黑大帝面前还手的能力。”
“所以。”她假装轻松地耸了耸肩，强颜欢笑的模样却比哭看起来还要难看，“我一开始就没有承担什么重要的使命，不是萌骑士更不是奈亚公主，也就压根没有牺牲自己的可能。”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桌面上的墨水流淌地面的滴滴答答声，就在纪绫几乎忍不住就要继续开口劝慰自己失魂落魄的好友时，她却突然哑着嗓子唤了她的名字：
“阿绫。”
“嗯，我在。”纪绫轻声应着，揽住了她微微颤抖的肩头。
“你知道……我写书的时候，笔名为什么叫九千星吗？”
此时此刻她或许需要的不是回答，而是一个能够安心听她倾诉下去的对象，纪绫便也只是安静地与她靠在一处，听着季曦继续缓缓说了下去：
“其实……在我还没有来萌学园读书以前，我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叫季绮。
“之前我应该有跟你讲过，我爸爸妈妈都不怎么在家待着，公司的事情一直都很忙，他们很多时候就只是让保姆阿姨在家照看孩子，自己其实很少会回来看我们。
“阿绮从小就贪玩，就算爸爸妈妈因为这件事情生气过好多次，保姆阿姨也反复告诉她不要到处乱跑，她还是会经常趁着没人留意的时候溜出去，再赶在被大家发现以前偷偷回来。
“你应该也知道，当时局势还特别混乱的时候，暗黑族下手的对象一般都很有针对性，比如欧斯叔叔的儿子，比如艾格妮丝的爸爸妈妈，又比如……
“被他们……折磨致死的阿绮。”
谈到此处，季曦最后的尾音已经带上了哭腔，纪绫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接下来的发展恐怕并不尽如人意。
有些慌张地，她正打算阻止季曦继续说下去时，对方却仰头硬生生憋回了几乎就要掉下来的眼泪，这才重新低声开口道：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以为只要有足够的钱，只要愿意拿钱出来，就能买到所有我想要的东西，就能满足所有的愿望，就能每天开开心心的，根本不用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是暗黑族让我知道，就算我用掉我所有的夸克币，就算爸爸妈妈用光全部的家产，阿绮也回不来了，永远回不来了。
“或许说出来你会觉得很矫情吧，但是阿绫，我真的好害怕。
“司徒朗想要把你带给暗黑大帝，校庆那天阴森女公爵第一个就抓了你，还有你在地下水道被曼陀打出来的伤、为了保护海地司硬是跟被控制的焰王对峙那么久，这学期还被暗黑大帝的魔法打到……”
素日里傲娇又别扭的大小姐哽咽着缓缓抬起头来，一张清丽的脸上早已遍布了交错的泪痕——
“我真的好怕你和大家都跟阿绮一样，突然有一天就不在了。
“突然有一天，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她忘不了妹妹冰冷的身体和至死都大睁着的双眼，忘不了妈妈几度险些哭到昏厥的绝望，也忘不了几次三番匆匆赶到时，遍体鳞伤的纪绫那张苍白的脸和嘴角刺目的血痕。
有朝一日，会不会暗黑族也像对待阿绮一样，害死了阿绫……？
季曦不敢想，她也本能地不愿去想。
她只是在阴森女公爵想要对萌骑士下手时抓紧时机送走了他们，再在迎上那道阴森印记后坚定地走向自己头痛到几乎无法起身的好朋友，告诉她：
“我不想要再失去谁，也不想要再眼睁睁看着谁被暗黑族折磨，却什么也做不了了。”
“所以……我来陪你。”
……所以，她来陪了自己。
回想起那句彼时听起来似乎有些没头没脑的话，正在手忙脚乱拿着纸巾替她擦眼泪的纪绫一怔，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有句话说“亲人的离世不是一时的倾盆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眼前的季曦……显然便是这样的情况了。
难怪她说要请假回家去探望一位亲人时那样反常的落寞，难怪原本还有些心口不一的大小姐在司徒朗那事儿后态度彻底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难怪每次自己受伤躺进保健室后睁眼时第一个看到的都是她。
她原来……一直都在害怕会像失去季绮那样，失去他们，失去她。
“别怕。”她喃喃说着，却不知究竟是在安慰季曦还是在安慰自己，“我不会消失的，焰王和大家……也一定不会的。”
“我知道我这样子说特别不讲道理，应该还会有一点强人所难，但是阿绫——”
一口气倾诉了全部心事的季曦已经慢慢停止了抽噎，只是讲话时仍然带着重重的鼻音，眼底也依旧泛滥着一层将落未落的泪水：
“能不能拜托你，也拜托大家，一定要顺顺利利地打败暗黑大帝，然后平平安安地回来？”
纪绫替她擦去面上余下的泪珠，缓慢却坚定地，用力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
“虽然我不知道大家会怎么想，但我觉得……他们如果听到了，也会答应的。”
无论这场战役会是以何种方式收尾，无论结局究竟是否能尽如人意。
她也好，季曦也罢，萌学园里的所有老师与同学，都会始终坚持等着他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