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芝转了个身,面朝里不说话。
沈泠鸢呼了口浊气,继续道:“虽然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但也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影响身边的人,王爷对我好,我铭记在心,却绝不是我不知好歹的理由。”
兰芝还是不吭声。
屋子里静默许久,沈泠鸢仰躺下去,两手撑着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怕,将来有人拿这些话来编排我时,你又要伤心。”
对面传来几声委屈的低低抽泣,沈泠鸢侧头,心道,怎么还哭上了。
掀了被子下床,走到兰芝榻边,兰芝忙用被子遮住脑袋。
沈泠鸢用力扯,兰芝就用力捂,拉扯半天,两人终是释然一笑。
捏了捏兰芝的小脸,沈泠鸢说:“你看你,最近吃的油腻,脸上起酒刺了。”
话落,突然灵光一闪,她跳起来:“我想到法子了。”
三日后,大厨房的婆子来风华阁送饭,刚进院门,就听屋里传来兰芝的哭泣声。
轻轻抬脚跨上台阶,透过门缝往里瞧,就见沈泠鸢奄奄一息躺在床上,露出来的手脸满是红疮。
兰芝坐在床边,拿着帕子抹泪,哽咽着说:“我不走,就算真的是天花,兰芝也要留下来照顾你。”
啪嗒,手中的篮子掉在地上,饭菜撒了一地,婆子撒腿就跑。
片刻不歇进了紫梅园,将自己所见如实禀报。
赵氏听罢,喜不自胜,双手合十,朝天直呼:“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可随即她反应过来,惊的手帕都掉在了地上,声音颤抖着问:“你,你方才说什么?”
那婆子便又怯怯的重复了一遍:“大,大,大姑娘怕是,得了天花!”
赵氏身子趔趄,跌坐回圈椅上。
天花传染快,死亡率高,若是叫人知道宁阳候府有人得了天花,整个侯府都要被管控起来,若是隐瞒不报,就是罪加一等,抄家灭门也是难逃一死。
赵氏绞着帕子,倏地,趴在桌上痛哭起来:“这个杀千刀的小贱人,她是不将我们全家害死不罢休啊!”
李妈妈琢磨片刻,上前道:“夫人,天花之事不可小觑,为今之计,还是快将大姑娘送出府,免得传染更多人!”
赵氏抬手,一巴掌扇在李妈妈脸上,指着她:“贱妇,你想干什么?让我隐瞒不报,被抄家灭族吗?打量着我没好下场,你又能逃得了吗?”
李妈妈赶忙跪下,表忠心:“老奴绝没有这个意思,夫人,老奴一家人都攥在您手里,生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怎么会做对夫人不利的事情?您冷静想想,现在上报,官府会立刻将侯府看压起来,到时要是传染整个侯府怎么办?“
赵氏睨着她,半晌才重重出了口气,又坐下道:“继续说。”
李妈妈朝她磕个头,这才接下去道:“横竖都有风险,不如趁现在将大姑娘送出去,咱们不曾找大夫诊断,根本不知道是天花,只以为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过敏而已。”
赵氏眯着眼睛狐疑:“这样,可以?”
李妈妈膝行上前:“咱们把她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对外就说是出门游玩,好吃好喝的送着,等人咽了气,就说是她贪玩,失足落水,或者被毒蛇咬了,到时,什么都由得咱们说,一定万无一失。”
赵氏咂摸片刻,抹了眼泪点点头:“你说的对,快,立刻让人准备。”
李妈妈领命,刚转身,赵氏又将人喊住:“慢着,找两个粗使婆子跟着去,还有那贱人的婢女兰芝,一并送过去。”
半刻钟后,出城的马车里,兰芝拿了帕子在红疹子上面印着:“姑娘刚刚那个样子,别说夫人吓着了,我都有些害怕。”
赵氏不放心,出门前亲自去了趟风华阁,沈泠鸢浑身红疹从床上翻下来,朝她爬,嘴里直嚷嚷,我不走,就算死也要死在府里。
赵氏吓的跳脚,再顾不得其它,惊叫一声就跑了。
沈泠鸢笑着道:“多亏了李逾白弄的这药,还挺像那么回事。”
兰芝瞧着大大小小的红疹,有些心疼:“不该让姑娘受罪,应该让我来装病的。”
沈泠鸢宠溺的戳戳她的脑门:“傻瓜,要是你装病,她只会将你丢出府,到时候我想护都护不住。”
兰芝只是个婢女,生病了别说丢出府,恐怕活埋也是有的,哪里会有机会送她们去庄子上?
叹口气,兰芝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拭:“这药不会留下疤痕什么的吧!”
沈泠鸢笑着摇头:“放心吧,李逾白是个妙人儿。”
到庄子上时,天已经黑透,随行而来的两个婆子不敢碰触沈泠鸢,只让兰芝扶着进了屋。
将门关上,那婆子在外面恶狠狠说:“我们每日会按时送饭送药,你们最好乖乖在屋子里待着别出来,要是传染了我们,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啪,房门一关,将两人隔离在屋里。
天花这样的瘟疫,任谁听了都怕,两个婆子送饭送药,也是装在篮子里,用根长长的竹竿从窗口递进去。
自那日起,屋门再未打开,若不是兰芝时常抽泣,都以为人已经死了。
赵氏隔两日就会差人过来,名为送补给,实则打探。
五日后,到了约定取货的日子,沈泠鸢准备妥当,悄悄从后门溜出庄子,取了东西就上了青玄山。
将干粮和水拴好,粗绳捆在崖边的树桩上,另一头缠住腰身,顺着那条铁链一点点往下探。
崖壁十分陡峭湿滑,几乎垂直向下,下脚困难,幸而五爪勾打造的尖利,能牢牢嵌入崖壁。
穿过翻涌云海,山涧常年不见阳光,很是湿润,崖壁上树木不少,累了,便能借力靠着歇息。
崖下只能分辨白天黑夜,不能断定具体时间,经过两个黑夜的下落,依然望不到尽头。
沈泠鸢实在疲乏的厉害,找了颗粗些的树干,打算小憩一会儿。
谁知,将将躺下,一个黑影突然朝她迎面猛扑过来,沈泠鸢下意识闪躲,一个重心不稳,身子急速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