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巷,离李大徒家不远处的某个角落中,两个衣着不一的道人正兴致勃勃地使用秘法窥视着李大徒家中的情形,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如果许不平在此,自然可以认出,其中一个正是不久前使用了隐匿符窥视他和墨月的黄脸道人。
“当真精彩,果然没有白来!”
只听那黄脸道人对同伴嘿嘿一笑道。
……
离安宁县城不远的官道之上有处歇脚的简陋酒铺。
酒铺不大,只有木桌四张,长椅数条。
此刻临近傍晚,行人稀少,酒铺老板正准备收拾桌椅,闭门打烊。
“店家,上酒。”
这时突然有温润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店家抬起来向那声音来处看去,却不由得微微一呆,收拾桌椅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下来。
这酒铺离县城不过一里来远,酒铺虽然不大,但店家在此经营了大半辈子,人来人往,这么天天瞧着,却也算得上见过世面的人。
可他依旧微微失神。
“店家莫急收摊,上两壶最好的酒来。”
愣神间那声音的主人已走进酒铺,拉着张挨着官道的桌子就金刀立马的坐了下去。
“哈哈,店家,莫要发呆!好酒好菜有多少全都上来,钱,绝对不会少你一分。”
声音主人见那店家失神模样,哈哈一笑,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店家那颇有些失礼的目光。
他一边催促着,一边又拉出一条长凳,招呼后面跟着的少女快些过来。
店家被人点破,老脸一红,连忙示意声音主人先行就坐,他这就去后厨准备酒食。
店家三两步向后厨跑去,却又忍不住回头瞧去。
来人,一男,一女,全都是非同一般的俊秀美丽。
尤其是那说话的男人,初一瞧,羽扇纶巾,丰神俊秀,再多瞧一眼,偏偏又黛眉凤目,红唇贝齿,面容如秋水,眼眸如点漆,实在是比女人还要勾魂动魄。
他张老头看一辈子人,若不是这人声音确是男人不假,哪怕他阅人无数,也难以一时半刻间便分得清,这到底是俊美无双的公子,还是倾城勾魂的女人!
那男人给自己倒了杯这酒铺桌上尚未收拾的茶水,低头轻轻啜了一口。
虽只是那种最粗浅的茶水,男人却依旧脸露喜色,如同未见过世面似的,轻摇着手中粗劣茶杯,啧啧称赞不停。
似乎他喝的根本不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粗茶,而是世间难得的佳酿。
“果真是,人间一粗茶,胜过百仙酿。徒儿你也尝一下。”
男人也不等人回应,便自作主张地倒了杯茶水,递到与她相邻而坐的少女面前。
可被他称作徒儿的少女眉头儿却一直微微皱着,双手更是紧紧缩在袖中,并不领情。
男人见此哈哈一笑,便也不再管那少女,自顾自地又倒茶喝茶起来。
男人端着茶,那摇头晃脑,眉飞色舞的模样,很轻易便让别人得出一个结论:这男人定然遇到了什么极开心,极喜悦的事了。
男人确实很开心,而且是那种非同一般的开心,甚至是许久,许多年,他都曾未有过的开心。
他有足够的理由开心,他腰间储物袋一份里有最新月份的大周历,大周历上有这么一段描述:
“破魔司楚江河大破金光谷,金光老妖重伤遁走。
杀天象妖修十七,玉清妖修一百一十五……西南平定……破魔司死天象九人,玉清六十五人……”
金光老妖重伤遁走?
哈哈哈!
男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破魔司的人还真是臭不要脸。
我金锦晴不是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吗?
我这金蝉脱壳之计,当真是精妙绝伦,破魔司再大的名头,还不是被我耍的团团转。
此刻他们多半还在苦苦追踪使用了幻身符幻化成我的模样向西漠逃去的红眉呢!
想到红眉,金锦晴嘴角的笑意更大了一分。
红眉与白老怪以及花骨这两个心腹又有不同,向来对于如何处置他,金锦晴始终有所迟疑。
白老怪是青丘容不得,大周容不得,天下间无他可容身之处,而我为之庇护。
白老怪与我无寸功,我却庇护他已半世,自可随时弃之。
而花骨野心勃勃,不甘居于人下。看似为我心腹,实则野心极大,假意臣服,不过是与我打着同样主意的,藏匿羽翼,浑水摸鱼。
他之生死,我亦可置之不理!
唯独红眉不同!
跟随我数百年,忠心耿耿,从来生死也只在我一念之间。
可他竟敢对我生出非分之想,这等奇耻大辱比之花骨还要该死千倍万倍,偏偏我不知该如何杀他。
这一次正好借了破魔司这把刀,也遂了红眉的愿,让他可以为我而死。
他死得其所,而我金锦晴终于金蝉脱壳,脱困桎梏,从此天高海阔,只要不去招惹那些个老不死的,滚滚红尘哪里我去不得!
数百年间我为求大道,自缚手脚,困于金光谷,为那飘渺虚无的追求,白白虚度数百年时光,直到突破神游前那濒死一刻,我方才领悟:
纵有千年虚岁月,不抵半日真逍遥!
事实上,仅是从金光谷出来这数日,金锦晴感受到的欢喜与快乐,似乎已胜过她百年岁月。
想着想着,金锦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畅快,喜不自胜。
端着酒水来的店家老张头,被这突然的笑声吓了一跳,差点把手中的酒水都打翻了。
金锦晴对面的少女连忙转过头,似乎对这所谓的师傅一脸嫌弃,生怕别人知道自己认识他似的。
金锦晴手中折扇轻轻一挑,将老张头的酒壶从菜盘上勾了过来。
“小心,别摔坏了美酒!”
金锦晴一脸潇洒笑容,实在让人不由得便心生倾慕,老张头又是微微一呆。
金锦晴哈哈一笑,不以为意。
他凑到酒壶壶嘴边闻了闻,酒香四溢,一脸陶醉。
“要不要尝尝?”
“大哥说我年纪尚小,不能饮酒!”
破天荒,那个被他称作徒儿,却总是对他微皱着眉头的少女,竟然回应了他的话。
“柴老怪的话你怎么能信!他是怕你知道了酒的妙处,抢他的酒喝!柴老怪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与我连拼上好几壶了!”
“真的?”
少女听到金锦晴提到大哥年轻时候的事,不禁来了兴致。
“师傅我骗谁也不会骗你!”
金锦晴哈哈一笑,一杯酒也顺手下肚。
“你不是好人,你的话我不信!”
少女刚刚来了些兴致,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打算再次与金锦晴进行闭口禅。
“对别人不是,对你是。”
金锦晴放下手中酒壶,脸色竟变得有几分郑重。
“若不是因为你,我几位哥哥也不会冒险出洞,便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杳无音讯,生死未卜了。”
说到此处,少女转过头看向官道尽头,偌大的安宁县城已渐渐隐于夜色,少女脸上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
她已通过柴氏一族的秘术感受到在安宁县城内有兄长们的气息。
可兄长们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存在,这代表什么,少女不敢深想。
“哥哥们,等我,小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