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道心中虽不信,但表面上没有显露出分毫。
你说想闲聊,那咱们就闲聊呗!
于是俩人就当真的闲聊了起来。
可李承道就是不起头,只搭话。你问一句,我答一句,你说一句,我应一句,姚义平不说话,李承道就干喝茶等着。
整个情况就和毫不相识的男女相亲一样,彼此心知肚明,可又不能挑明。男方想尽办法的展开话题,可总是被嗯、啊之类的给死亡终结。
而李承道…则就是那个大姑娘!
如此可就苦了姚大夫了,本来就不是擅长聊天的人,何况心中还藏着事情。李承道是满不在乎的真诚以待,可姚义平在那里是坐立难安。尤其是在他实在想不到什么话题的时候,房间之内陷入了沉默之时,余下的只是满屋子的尴尬。
终于,在尬聊了许久之后,也不知姚义平是实在受不了了,还是觉得时候到了,他终于开始表达起了自己的想法。
“嗯哼…”
清了清嗓子,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姚义平开口说道:“道长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嗯嗯,对的。”
“道长啊,人命关天啊!”
“对啊,对啊,姚大夫说的太对了!”
“道长为方外修行之人,对功利应当等闲视之。”
“是的呀!姚大夫说的是啊!我等修行之人本就是脱离了人世间低级趣味的人,致力于一种更纯粹的追求,世俗的名和利,权与财,在我辈眼中当如粪土。”
“这……”
姚义平一时哑言,准备好的那一套说辞一下子被堵在了嘴里。
看着一直笑眯眯的李承道,姚义平终是一咬牙把狠话说了出来。
“李道长,医道之事关系着人命啊!吕老爷的病非是寻常的病症,我行医这么多年尚看不出一二,更是不敢妄言些什么,就是怕耽搁了病情,到时候就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呐!
道长若是喜欢钱财,可以寻别的途径去获取啊!如今以鬼神之语哄骗于吕府,这样拖下去,吕老爷怕是性命危矣。到时候,李道长你怕是也逃不过干系的,那可是要杀头的呀!
何不如道长赶紧放弃那些鬼神之说,给吕夫人他们说你无能为力,好让吕府赶紧另请高明为吕老爷治病的好。
吕老爷这病…可拖不得啊!”
李承道听着姚义平话语,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并不觉得不悦,反而忽然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李承道止不住笑意的对姚义平反问道:
“姚大夫可是把我当成那骗子了?”
而姚义平听到李承道如此笑问,竟然呐呐的低声回答道:“难…难道…不是么?”
李承道闻言更是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姚大夫,你真是个好人,好人呐!哈哈…”
姚义平被李承道这莫名的笑声和话语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李承道在那里狂笑。
真的…有那么好笑么!?
许久,李承道终于渐渐的止住了笑声,随后对这姚义平缓缓的说道:“姚大夫,医术,我懂!”
“嗯?”
姚义平不解其意。
而李承道也继续的说道:“《皇帝内径》《伤寒论》《金匮要略》等等这些医术经典,我是从小背到大,我认字用的不是蒙学读物,更不是道家典籍,而是这些类的医书。因为我师父从小就说,如今他教我的,唯一有用的便是他的那一身医术。医术是他老人家唯一严格要求的,那些医术典籍一字都不能差,药材一味都不能错。
他采药带着我,制药带着我,行医也带着我,从小谆谆教导,我就算是个榆木疙瘩,也该开窍了。
我怎能不懂医术呢!?”
“可…可是…为何…”
“为何我如此诊断吕老爷的病情?为何我口中竟说出鬼神之言?为何…我要说假话?”
“姚大夫,你是否就认为我为吕老爷的诊断就是满口胡言呢?”
“……”
姚义平默然。
而李承道则逼视着姚义平继续说道:
“是的,你就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你有正确的诊断么?还是说你有了治好吕老爷的办法?”
面对李承道的质问,姚义平更是无言以对。
“但是…”
还不等姚义平但是出来,李承道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李承道很明白姚义平要说什么,无非就是‘但是也不能骗人啊!’之类的一些话。所以李承道直接的说道:“你治不了,我能治,那我说的就是正确的。
吕老爷的病因并不在他的身体,而是在神。神之一说虽然虚无缥缈,但切实的影响着人的身体。心藏神,肺藏魄。他的病因在心、在肺,却又在其之外的神与魄,他的身体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所以你们都检查不出什么。
这些东西单解释又给你们解释不明白,所以干脆我就不解释了,最终结果是我能治好吕老爷就行。”
其实这些也是瞎编的,总不能之说就是鬼神之事搞得鬼吧!
那样更离谱。
因此姚义平也听不明白,字都懂,连在一起也能听明白,可就是不知道李承道最终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只听懂了最后一句,李承道能治好吕嗣源。
如此姚义平竟然被忽悠的真有些信了。
“道长…你确定能治好吕老爷?”
李承道很是自信的回答道:
“我很确定!”
不过看着姚义平还是半信半疑,将信将疑,就要相信的样子。
于是李承道说道:“姚大夫若是还不信的话你可以考我啊!像各类病例症状,各种医术典籍,《皇帝内径》《伤寒论》什么的,你尽管问,一试便可知道我到底会不会了。”
话都说到这里了,李承道很确信这一关自己过了。
可奇怪的是…姚义平竟然支支吾吾不肯提问,这就让李承道有些不解了。
“怎么?难道姚大夫连问都不愿问一下,就认定我说的都是假的喽?”
“这个…道长说的那些医书,我都没看过?”
李承道一愣,随后恍然。
是啊!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原来的医学经典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当然不会听说过。
“是么,那你学医读的都是什么医书?”
姚义平被问及此,脸色就更加难堪了,不过他还是实话实说的回答道:
“我没看过什么医书,从来都是师父言传身教的。”
“什么!”
李承道先是震惊,紧接着便是释然。
也是啊!社会生产力低下,知识贵,书也贵。不仅有法不轻传的意思,更是就算有贤者想要无私教授,也没有大规模传播的途径。
医书,那些都是医道世家官学书院里边才有的东西,姚义平听过,但没看过。他只是一个小地方的土郎中,接触不到那些,他虽然好学,曾经也四处求学过,可奈何出身太低了,就是别人眼中的江湖郎中,和骗子无异,根本连面都不会见,更别说求教借书了。
从李承道说出那些医书名字的时候,姚义平其实就已经信了。这么多年求学失败的经历,已经在姚义平心中种下了一颗心结,成为了他的心魔,让他对此有了种执念。
不论他如何努力的研究各种病症,辩证各类症状,了解各类药草的药性,在他的心底,总是觉得自己肯定比不过人家看过系统医书的人,总是觉得低人一等。
因此,在李承道这样询问的时候才会感到如此的难堪。
自己又有何资格去质询人家呢?
姚义平终是艰难的开口了:“道长!是在下孟浪了,我没有资格考校道长,告辞!”
说着就站起来准备离去。
李承道一看,自己说的话好像戳到了姚义平大夫的什么痛处,惹得人家直接就要告辞,李承道肯定是不能就让这么走的,赶紧开口叫道:“姚大夫,且慢!”
姚义平闻言,转过身来看着李承道,看他有何话要说。
李承道看着姚义平的神色,心中再略微一想,大致也明白了其中的隐由。
修行之后的李承道不仅能看到更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心中也能感到以前感觉不到的东西,好似心血来潮、第六感类似的感觉。
神有所思,心有所感。
看着姚义平,他大概能看到这里知识的上下断绝与阻隔。他不会自大到看不起一个社会,一个世界,哪怕它是落后的。
姚义平没看过医书,肯定不是这里没有医书,单纯的只是姚义平他没看过。可姚义平能经过吕府的考验,必然是有些水平的,他学医的时候竟然都没有看过系统的医书,那这些书籍都在什么层次上传播…那就可想而知了。
自己的话并没有任何不妥,但却能引起姚义平如此大得反应,可以看到姚义平对此有多大的心结了。
如此,李承道就更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毕竟都说好人有好报,像姚义平这样的好人…怎么能没有好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