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林冲出法阵的一瞬间便浑身失了力气,倒在柔软的床榻上。
他鼻尖充斥着浓烈的香气,这让他缩紧瞳孔,这味道估计他想忘也忘不了!
身上仅裹着单薄的里衣,里衣略长,勉强盖住凉飕飕的下半身。
封林咬着下唇,尖锐的虎牙把嘴唇刺破,浓烈的血腥气在他口中弥漫,眸子里是挡不住的恨意!
他回来了?他竟是又回来了?!这个肮脏的地方!
“吱——呀——”
就在封林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时,开门又关门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他一时间僵住身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床幔外模糊的人影。
人影高挑,披头散发。
白色的床幔上突然多出几道血印子,而后一只断掉的手挑开轻纱,这只手被挑了手筋,血肉外翻,露出骨头渣滓。
手掌与手腕连接处藕断丝连,但五根手指却灵活地挑开床幔。
封林呼吸一滞。
那个想要侵犯他的魔修被他挑了手筋脚筋,四肢都砍得骨肉分离,脑袋扭曲着,脸上挂着被暴力打出来的眼球,五官扁平得骇人。
歪在肩膀上的脑袋正对着封林,被划得稀巴烂的嘴发出嗬嗬的怪笑声。
它扭曲着外拐的腿朝封林缓缓走来,身体摇摇晃晃,衣服早就被血浸湿,每走一步就有破碎的脏器从衣摆处掉下来。
如此骇人恶心的一幕反而让封林平静下来,他突然想到前不久顾清玄刚说的一句话:“生前尚掀不起风浪,死后又能如何?”
封林莫名想笑。
怪物终于来到床前,悬挂在眼眶外的眼球里露出贪婪的神色,它将封林从头看到尾,再去看那对漂亮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到恐惧。
可漂亮的眸子里只有嘲讽的笑意,仿佛在笑它这副残破的样子,笑它居然死于一个少年之手,笑它痴心妄想!
怪物胸腔里发出愤怒的嘶吼,它举起断手朝着床上猛拍下去!
它要折磨死眼前的少年!让他在羞辱中死去!
但那断手没有碰到封林,灰黑色的雾气将它瞬间包裹,里面传来无能狂怒的挣扎。
没过多久雾气里的动静小了,躯壳里的魂魄被雾气硬生生地剥离出来。
封林早已穿好衣物,跷着腿坐在堆满绫罗绸缎的床边,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残魂。
根本不给残魂反应过来的时间,封林出手用力掐着它的颈脖,直到对方魂飞魄散,一抹淡灰色的雾气残留在他指尖。
封林看着指尖打转的雾气,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那魔修以前不知道想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死在自己的招式下?
这雾气是无数冤魂厉鬼的阴气所化,可侵蚀魂魄。被侵蚀的魂魄再度提炼体内的阴气融于此中,以此来不断壮大。
据那魔修说,融入的阴气越多,便越难把控,如果没有相应的修为压制,就只能被阴气入体,废去修为,最后众鬼分而食之。
修为越高,魔气越盛,就能越好压制住阴气里的寒意,不让其侵蚀筋脉。
但封林却发现他所提炼出来的阴气并不像那魔修说的被魔气压制,反而与魔气相融,相生相伴。至于阴气里的恶寒也能被他实物化出来,为己所用。
就好像这门修炼法子天生与他契合,专为他而创。
于是他当时留了个心眼,没与魔修讲起这事的异处。对方见他能凝冰而用,还以为他是冰灵根,怕也是如此,才起了要把他当成鼎炉的心思。
那魔修严格来说算是个火系修士,只因邪火太旺,极易走火入魔,所以才剑走偏锋修习这门功法,想要用阴气里的寒气来压制体内邪火。
但若有冰灵根的修士做鼎炉就不一样了,他就可以不用忍受被阴气蚕食的痛苦,直接用对方体内的元素压制邪火,达到平衡!
也亏得他没有真的验证封林是否是冰灵根就急吼吼地想要把封林当做鼎炉,这才给了封林反杀的机会。
分了些心思出来嘲笑对方的愚昧无知,封林又抬眼看着依旧没有变化的四周,若有所思:这里应该是用来蛊惑人心的幻境,难道杀了幻境造物不足以破除幻境么?
他这么想着,下床前去开门,外面阳光正好,有些刺目。
封林眯起眼,再睁眼时周遭的景又变了,是他小时候与林玄生活的那间破庙。
封林微微睁大了眼,身后忽地传来熟悉的欢快声音:“林子,我回来啦!猜猜我今天带了什么回来?”
庙门被人打开,洋溢着笑容的少年拿着一串糖葫芦走了进来,他对着封林摇晃着手:“是糖葫芦哦!今天是你……唔,十岁的生辰了!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吃糖葫芦嘛?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快来快来!”
封林眼眶有些发红,他转过身猛地扑向林玄:“玄哥哥!”
林玄一时有些发懵,摸着他的头轻声问:“怎么了?”
“我……”
男孩张口,却只觉得脑子有些空白,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但心里有块地方却涨得难受。他仔细看着面前的林玄,却总觉得面前的人好像泡沫,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哎呀,该不会是想我了吧?”林玄笑着调笑。
林子把头埋在他肩膀上,无声地点了点头。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来,尝尝!”
林玄乐呵呵地推开他,把手里的糖葫芦递到他面前,林子接过,小心地咬下一颗。
“甜!”男孩惊喜地看着林玄。
林玄也高兴:“以后我们不仅会有糖葫芦!还会有更多好吃的!林子你好好读书哦!我今天听张老先生说读好了书就能考取功名,考上了功名就能吃好多好吃的东西!拥有很大的房子!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娶漂亮的姑娘呢!”
男孩却涨红了脸,憋着说:“说这些还太早啦!”
“不早了!我这叫……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林玄皱着眉想了会,恍然大悟道:“想起来了!叫喂鱼抽猫!”
“噗哈哈哈……”
林子弯着腰笑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喂鱼抽猫,哈哈哈哈!”
林玄很不服气:“我听人家的口气就是这样的!”
“那叫未雨绸缪!”
“咳!”林玄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心虚道:“都差不多,差不多啦!”
此后林玄依旧早出晚归,只是两人的生活以肉眼可见地变好,他们已经不住在漏风的寺庙里,搬到了有顶有墙的房子里。
林玄跟着木匠学了门手艺,因为细致,活儿做得漂亮,这条巷子里的人都找他修修补补,有时甚至还能去邻县的大户人家里帮帮工。
又是一年春节,林玄难得给自己休了天假,买了点肉回家,准备做两个硬菜。
老远他就看见坐在窗口顶着冷风看书的少年,他加快脚步往家赶。
刚一进门,林玄就扯着嗓子喊:“林风!你怎么又坐窗边看书?不是给你修了个书房吗?被风吹冻了可怎么办?开春你还要参加县试呢!”
坐在窗边的少年闻言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有点困了,吹吹风醒神而已!”
“偶尔也要放松休息嘛!张老先生不是说你中举人是没问题的呀!”
少年抿起好看的唇形,面露担忧:“玄哥哥你也别太信张老先生说的话,天下才子那么多,我的学识对比他们还是浅薄了。”
“哎呀!别愁眉苦脸的了!来,帮我打个下手!今天我们吃点好的!”
吃完饭后,林玄又拖着林风出去逛集会,用攒的钱给他重新置办了墨宝,添了些书籍。
回家路上,林玄美滋滋地跟他算近一年的收入,末了感叹一句:“等你中了之后,也该寻家好姑娘了。”
“咳。”林风面色一红,只嘟囔着:“还太早了!”
“不早了!”林玄正色道,“我记着呢!这叫未雨绸缪!”
林风侧头看他问:“那玄哥哥呢?不应该是哥哥先娶妻,然后才轮得到弟弟么?”
林玄被他问得发懵:“啊?这是什么道理!”
林风轻笑:“圣贤书上讲的道理。”
林玄狐疑地看他:“不要觉得我读书少,就骗我!”
“没有。”
“真的?”
“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