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萱的话,令郭怀义怒而望向岭南,半张脸掩盖在浓密的络腮胡中,锐利的双眸中,隐隐透出浅淡而有猩红的血丝,迸发出一片片强烈寒光,嘴唇处的尖牙,咬的咯咯作响,周身怒气冲天,散发出滔天杀气。
郭怀义这副凶恶憎恨的表情,只有面对凶神恶煞的敌人,才会显现出来,可如今,只一瞬间,竟对凌云展现出如此大的敌意,让人不寒而栗。
最明显的是小树,她候在一旁,贴切感受到郭怀义的惊变,特别是他那一双黑眸,幽深而有寒冷,只需一瞥,使得小树浑身胆颤,动弹不得,犹如掉入无尽的黑谷,又如坠入刺骨的冰窟。
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忽而小心翼翼看向子萱,殷切希望她能向郭怀义低头,因为她担心,子萱此举,会将郭怀义激怒,从而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当然,郭怀义不会将子萱如何,他向来疼爱这个外甥女,无论发生什么,从未对子萱动过手。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这一点,小树敢断定。
郭怀义是不会对子萱怎样,可万一他将心中的怒气,转换到凌云身上,如果使其发生一点意外,这或许是个悲伤的故事。
哪曾想,子萱依旧一脸平静,对于郭怀义的变化视若不见,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又或者她有把握,断定郭怀义不会将她如何,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
郭怀义沉默良久,直到将心中的所有怒气压制住,才喘着粗气,沉声道,“你当真执意要他?”
子萱执着道,“是的,舅舅。如果那个人不是他,其他人我一概看不上。”
“呵呵…”
郭怀义轻蔑冷笑两声,冷嘲热讽道,“笑话,你如此看重他,却又说不上来,他到底哪里好,你不觉着自相矛盾?还有外祖父给你物色的夫婿,你且说说,论家世,论身份,哪一个比他差?”
子萱轻轻摇头,心平气和道,“舅舅,你不懂。子萱心里认定是他,就是他,并不因为他的家世或身份。”
郭怀义继续讥讽道,“可笑,真是可笑至极,想他一个连自己安危都无法掌握,你竟然非他不可,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舅舅,我不介意。”
郭怀义看着这个执迷不悟的人,气不打一处来,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吼道,“是,你不介意,可舅舅介意,外祖母和外祖父介意,就连你天上的母亲也会介意。”
“如果你觉得连张武十八人,都保护不了他,你觉得就凭你能保护他?拿着你娘亲的佩玉,让那家伙保护他,一辈子活在别人保护之下的废物,他有什么用?”
“你真当张武十八人是吃干饭的吗?还是说那混账小子就是个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废物?如果这样,你要他有何用?”
郭怀义语重心长劝说道,“萱丫头,听舅舅的话,不要再犯傻了,忘掉他,是你最好的选择。”
“再说了,以他犯下的事,以及京城那些人对他的厌恶程度,怕是这辈子,都要在岭南那个不毛之地生活,你们…不合适。”
子萱倔强道,“我不介意。”
郭怀义心痛道,“以往你任性,舅舅都会由着你,这一次事关你未来,舅舅不可能再让你任性下去。”
子萱突然松了口,软下来道,“舅舅既然不喜欢他,我不嫁便是。”
郭怀义一惊,瞬间面露喜色,“当真?”
子萱轻低头,狡黠道,“嗯!舅舅既然不喜欢他,那子萱便不嫁,可子萱也不会嫁给其他人,就这样一个人逍遥自在,岂不快哉?”
郭怀义上一秒刚缓和下来的情绪,顿时冲上脑门,“你…气煞我也!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母亲不在,那就由我这个舅舅做主,你不愿也得愿,要不然我直接书信一封,让张武回来。”
子萱一惊,威胁道,“舅舅你敢,你要是将他们撤回来,那我…就亲自前往南夷州。”
“你敢去,我就敢让人提前杀了他。”
“他要是死了,那我也不活了。”
…
“你…简直就是无理取闹,胡作非为,你难道当真要为了一个外人,不惜与舅舅反目成仇吗?”
子萱红了眼,小声抽泣道,“舅舅,我没有…”
当她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的时候,郭怀义那满腔怒气,以及那不依不饶的态度,顿时泄了下来,努了努嘴,仰天长叹。
“我告诉你,最多半年,半年之后,张武十八人必须撤回来。而你,绝对不可能前往南夷州,要不然…你应该知道舅舅会怎么做。”
子萱勉强挤出笑容,“舅舅,我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舅舅。”
“哎!”
郭怀义连连叹气,女大不中留,真的是女大不中留啊!
想他这么好的一个外甥女,以往可谓是乖巧听话,从来不曾反驳他,更不用说威胁,怎么就瞎了眼,看上那个贪生怕死的小子了呢?
如果知道这种结果,当初说什么,他断然不会同意子萱去那什么游安阳湖。
可事到如今,除了恨,他也毫无办法。
总不能真的强迫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如果这样,以她的性子,怕真的会做出冲动的事来。
要是发生点意外,后悔莫及。
郭怀义下定决心,将来如果有机会再看到凌云,自己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出一出压在心中那口闷气。
见,肯定会见。
只是到时候,谁欺负谁,还真说不准。
…
南夷州。
凌云自回到房间,重新躺在床上,眼睛柔疼,依旧没有入睡,手里握着鱼形佩玉,好像在发呆。
眼睛很疼,昏昏沉沉,可他无心睡眠,脑海中一直出现那个身影,她着一身劲装,英姿飒爽,在邕州与安州交界,在京城飞天阁,在宜州福缘客栈…在他最危险、最需要帮助的时刻,毫不犹豫出现在他面前。
如今,他已身在南夷州,成为一州知州,朝廷四品官员,可身边能用之人,全都赖她所助,无一例外。
方才看见佩玉那一刻,以为是她来了,心里激起千层波浪,久久不能自已,可当知道她没来时,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顿时没了精神。
凌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自语,“我这是怎么啦?怎么突然会无精打采,提不起一点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