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体内……”白霖欲言又止,她是没想到圣月教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对付他。
江无尘依旧吊儿郎当,他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轻快道:“还是先想办法恢复内力吧,我能有什么事。”说完静静闭上了眼。
他们待得洞离外头的湖很近,也许在湖边的高位处支流水声湍急,白霖察觉到水声在慢慢变大。
外头在下雨。
白霖心里轻松了些,一旦下雨外面的毒障会迅速衰退,新鲜空气流进来他们就能快点恢复。
时间一点点过去,江无尘还真一句都没有,白霖有些不安。
她往江无尘那儿挪了挪,他是背对着自己的,这让白霖费了好大得劲儿才看清人。
江无尘额头的汗珠一滴一滴流进脖子处,他咬着下唇,眉头在小幅度跳动。
白霖对春蚕豆了解甚少,但估计跟中原那些青楼点的情香差不多。
目前她又不能运功只能靠他自己的意志走下去。
春蚕豆首先冲昏的是脑袋,江无尘在开始时就强行封脉让自己进入沉睡的状态,梦里昏沉沉的。
他在一处水边迷了路,脑袋似装了石头走一步就要坐下来调整呼吸,那里的水在沸腾,蒸汽混绕着他。
又闷又沉。
梦里又出现了满天的花,洒在身上香气萦绕,他开始全身酥麻任由从坡上坠落,泡在热水里,身上的血液像没有流处的瀑布横冲直撞。
梦里突然下起雪,水突然不烫了,偏偏封脉处得到缓冲他醒过来。
白霖的手被紧紧抓住,她一愣。
本来是见江无尘已经有发烧的风险不得不冒险用目前恢复三成的功力试试能不能渡点内力让他好点突然人醒过来抓住了手,她两只手还被绳子绑着。
江无尘勾唇,眼角被体内的药催的红晕,声音闷沉:“你刚才手摸哪儿了?”
白霖体力不支不能把手从他那儿抽出来,皱眉道:“额头。”
她想,碰下额头又不是什么越界行为。
江无尘强忍着不断扩大的情欲会心一笑放开手道:“等下若我真控制不住了,白护发怎么想?”这时候也不忘贫嘴:“当真见死不救?”
药效大的情药得不到身体上的快感暴毙而亡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白霖自觉离远点,闭目不见心不烦道:“你可以试试。”
江无尘手撑着地直起背靠墙坐,一条腿曲着,手搭在上面,趁着意识清醒道:“算了,死就死了。”
虽然是随便的一句话,白霖心里不是什么滋味,心底冒出一个声音,他怎么可以死,她也不知道为何会这么想。
江无尘的呼吸不再匀称,他紧紧攥着衣角。
混沌的意识里满是白霖的模样,他看到水的一方有一个穿着喜服的女子,金冠玉钗螺黛描眉,向着他的方向扬起嘴角,韶光流转,一步一个脚走向自己。
“白霖…”
恍然间听到江无尘嘴里含糊不清唤自己,那一刻思绪被回忆见缝插针。
那些年亲眼看着亲人死在眼前,他们曾也这样叫过她的名字。
她凑近过去小心翼翼捧着江无尘的脑袋尝试唤醒他:“江无尘,江无尘…”
最后手撑不住,江无尘的头抵在她胸口,混沌的梦中闻到初始的淡淡药草香,他陡然安下心来,意识也开始渐渐清醒。
片刻后头顶上的动静震醒下面的人。
阴阳两使围着洞口已经没了耐心,男的用棍子敲着铁栏,随即女的喝道:“这么好的药都浪费了。”
阴使吩咐下人将铁牢按上来,下属按动机关,铁牢上升,周围不再那么暗沉。
江无尘扶起白霖,现下药效减半倒是阴差阳错把内功催动,比预期中更快的速度恢复。
两个人回到正厅里,红衣女子叶乔乔面前的香炉的烟已经燃尽。
她很是失望道:“浪费就浪费了吧,竟然这么无趣也没必要再留着了,送客吧。”
叶乔乔确实没打算伤他们二人的性命,竟然自己的手段伤不了对方那她也没兴趣耗时间。
阴阳二使不乐意了,女的盈盈一个作揖道:“圣主,属下想他们可没那么容易送走。”
叶乔乔笑着问道:“二位可还有事?”
江无尘体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他用指刃刀斩断白霖身上的绳子扔在地上,缓缓向叶乔乔迈出几步。
“我还有两个朋友,劝你自己交出来。”
叶乔乔是听过这南疆少年的故事,也是没想到人真这么硬气。
“他们通过我的考验自然能平安无事。”
叶乔乔再补充道:“放心吧,春蚕豆仅此一颗,我当然不会在别人身上浪费,你说呢。”她轻轻推了推江无尘的胸膛。
白霖:“还有你抓的所有人都放了。”
叶乔乔觉得荒唐笑了笑道:“我是好心好意放你俩离开,要真要多管闲事就不客气啦。”
底下的人即使将手按上了武器。
白霖问道:“你认识秋玉笙?”
叶乔乔走下台温声道:“是啊,一个老朋友而已,我想你们已经见过了。”
秋玉笙与圣月教走得近,可他手下的五毒人确实圣月教的死敌,双方恩怨颇深,白霖心里排除秋玉笙背后势力与圣月教的关系。
叶乔乔手搭上白霖的肩不怀好意道:“你家阁主可有提过我叶乔乔。”
叶乔乔与沈桑难道也有关系?白霖不明就里。
叶乔乔猜到会如此聊起过去:“几年前圣月教好不容易保全剩下人的性命逃到苍岩山,也就是忘情峰,沈阁主亲自带着人杀到这里,最后全教的人拼死护住我,我才活到现在,可我的教徒都被他掳走,听说被用来当练弟子身手的肉盾了,姑娘作为新一届最厉害的杀手想必见过他们了吧……”叶乔乔圣母渐渐赤红,原本温柔的语气变得阴狠乖戾,手开始抓的紧。
白霖侧开身躲掉她的手沉静地道:“没有。”
她的所有训练陪练都是九龙,就连初试也是门内弟子参演。
叶乔乔呵呵笑起来:“你们中原的人装君子装上瘾了吧,我想我跟沈桑这笔账算你头上,姑娘应该不介意吧?”
叶乔乔伸出的手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渗人,紫红的指甲比常人长上几倍,好在江无尘的指刀将毒手拦在半空被迫收回去。
“我介意。”
江无尘将白霖护在身后,眸中倏然狠戾。
叶乔乔一转身身后齐齐扑来阴阳二使:“竖子好大的口气!”
双方出手招招致命,哪怕是忽视一招都足以死于其手,阴使扔出千机伞毒针瞬发,江无尘一个回旋躲过一针划落入手弹回去扎在飞冲过来的阳使刀身,刀上的铁圈咣咣作响,千机伞回到她手中伞柄成剑,伞头在周围飞旋,在洞壁上擦出火花。
叶乔乔见手下的两人要招架不住使出毒手欲要偷袭,不巧侧面一个小飞刀她退让三步诧异道:“你竟敢强行破毒是真不把命当回事啊!”
形势紧迫她只好用恢复的三成功力强行将毒逼出来,吐了口淤血:“人在哪里?”
浴练的人藏身地依旧没有找出来,丁少阳和秦天伊生死未卜,外面还有个与秋玉笙搏命的楠枫,她得赶紧走出这里!
叶乔乔早入了神力境,早年的伤势已经恢复,境界猛涨。
一招一式都能打出十成的功力而不会影响体力。
叶乔乔腾空而起,身上飞出红绫,似蛇飞窜恶毒,白霖腰被红绫缠住拉了回去,好在腰上的匕首及时出手砍掉,才免了被扔到床榻后毒水池。
门口的教徒随时待命,白霖想起铁牢机关,匕首扔出断开机关上把持的绳子,教徒一个惊住匆忙跑回去维持机关。
二人心领神会冲出了大殿门,对方才缓过来是声东击西赶回来时只能追着跑了。
阴阳二使气愤不已:“圣主就该早了解那小子!”
叶乔乔:“你在怪我?”
两个人一个机灵连忙低声哈药:“不敢不敢。那现在……”
叶乔乔把钥匙扔给他们道:“把那群失败的药毒人放了吧。”
江无尘白霖是按照原先的路走的,可因为当时踩了陷阱塌地了眼下只好换个路,洞内错综复杂,追的人也迷糊。
天然的大批朝下的石笋屏障下躲过了一波追杀。
“听到了吗?”
江无尘问,白霖注意到细微的动静。
离他们不远处有人的呼喊声,其实更像怪叫声,而且感觉有不少人。
江无尘观察周围,洞内错综的路,而有一条路壁上的石头上反射着五彩斑斓的水光。
两个人顺着这条路终于见到了头顶的阳光,浑身感到舒适,只是周围全是耸立的石柱,里面那条支流是顺着山角流入面的湖。
怪叫声越来越近,附近的红尾巴蚊子集聚一团飞上山,在一处低旋飞绕。
江无尘断定道:“是药毒人。”
蚊子是养在湖水边的,已经沾上毒变种,浴练药毒人的水恐怕也是这个湖里的毒水。
果然不出所料,迎面走来一群目光呆滞颈上脉泛紫的人,他们手脚朝外扭着走两步就会颠一下,皆为十几岁的青年男子。
阴阳二使出现在山腰上,女的撑着伞窃喜道:“这些就是你们要找的人,我们圣主心善就送出来了,不必感谢。”
这些人其中并没有丁少阳他们的影子。
药毒人见到两个活人发了疯一样嗷天,而后群体发狂伸着紫色爪子往这边跑。
两个人好不容易踹飞几个,这些人已经完全没了意识,像荒野上挨饿临死的饿狼扑过来,张口就撕咬,完全没了人性。
叶乔乔就是咬定他们二人既是为寻人而来断然不会下杀手,打上几个时辰累死不是问题。
人群中白霖抓住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唤了句:“石头?!”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又恢复狂躁,伸手就扯她的胳膊,尖利的指甲扎进手臂好在及时打退才没有深扎进去。
“还有救。”白霖告诉江无尘。
江无尘踢飞一个靠近她抓起她的手:“这有毒你不要命了?”
白霖匕首挡开江无尘后面扑来的手讲:“想个办法。”
江无尘不在意这些人的生死决然道:“杀了吧。”
这些人都是试验品除非极强的意识是救不回来的,可他们比普通人的生命还脆弱很容易杀死。
白霖犹豫之际上头突然多出几个人,其中有人冲他们喊话:“江兄白姑娘接住!!”
是丁少阳的声音,两个人接到上面扔下来的两包药粉。
丁少阳边跑下来边解释道:“往他们嘴里撒!”
江无尘试了试,药毒人像是点了穴位一样到底就睡。
丁少阳跳过来帮忙,药毒人爪子一伸他下个半死,药撒了一半,还好白霖把攻击他的往后扯开,丁少阳闭着眼上,三方配合下终于消停了。
丁少阳把剩下的药洒到白霖手上讲:“紧赶慢赶终于见到你俩了,江兄!我听南宫那冰块讲叶乔乔偏执于少年郎,没怎么你吧?”
刚才一切事情紧凑着,春蚕豆的事情两人都没提一句,丁少阳这么一说空气僵冻,白霖却抓住他话里的点问道:“南宫?”
丁少阳不明所以指着山上打斗的几个人讲:“就在上面。”他说起一路的凶险万分:“你们突然消失后我俩也被迷晕,再醒来发现他跟一个红衣男子在交手那叫一个激烈,最后红衣男子突然告诉我们湖边的蓝草可以救命,之后冰块真去找兰草不过也真有效,然后就听他讲他那个小师妹也丢了,于是我们三个人结伴而行就听到动静后跑来了。够义气吧!”他锤了锤江无尘的胳膊。
江无尘抱起手臂冷眼旁观上面交锋封的几个人冷不丁道:“他那师妹呢?”
丁少阳摸摸头道:“说来也是奇怪,我们寻了一路一点踪迹没有。”
阴阳二使见打不过就犯下狠话离开。
几个人碰面。
楠枫拱手行礼:“见过二位。”
白霖颔首回礼,江无尘漠然置之。
秦天伊从后面躺着的人中找到石头:“这么多人我们搬不出去啊!”
楠枫处事从容,人还未找到他也没有慌张反而安慰秦天伊道:“我已经放了信号烟,附近待命的南宫弟子会赶来的。”
这时原边的天空炸现一朵金色烟花,稍纵即逝。
楠枫眉峰微微皱起而后向身后几个人告别道:“就此别过。”
丁少阳提醒道:“你那小师妹不找了?”
对方已经轻功离开,江无尘扇柄一敲他脑门道:“那么大的信号看不到啊?”
丁少阳茅塞顿开:“小师妹放的?”
秦天伊揶揄道:“什么小师妹,你家的啊?”
“切。”
最后丁少阳背着石头,其余的南宫弟子来接,圣月教并没有出面阻挠。
日落山下,原本的那家客栈早跑没了人。
客栈亮着已经有人入住休息。
秦天伊一开门就见到一个女子站在原本掌柜做的前台在捣鼓什么,看到他们也出门相迎。
简单的白衣缎裙,袖边绣着粉线风铃花,扎着麻花辫放在一侧胸前,辫子上插着粉色花骨饰品,温婉又不失灵动。
她向前行了个很规范的长揖,形态端正稳重,倒像个世家大小姐。
“小女沈枝意见过各位少侠。”
这是她第一次与他们打招呼,白霖自然记得她。
身后的楠枫放下手中的药碗道:“师妹精通医术,或许可以医治他。”
丁少阳将石头轻轻放在床上,看着沈枝意在一旁打开针包,楠枫送来熬好的药。
秦天伊着急担忧道:“不知沈姑娘有几分把握?”
沈枝意把脉又给石头服下药温声讲:“前面失了意识的人最多就捡回一条命,很难再像正常人生活,但这个小孩年纪轻又是最晚被抓,兴许能恢复正常,姑娘放心我会尽力的。”
秦天伊松了口气,他们在门口等待。
丁少阳没忍住贫嘴:“你这么无趣的人怎么也有这么知人善解的师妹?”
楠枫依旧板着脸:“她是我师傅的女儿,并非南宫正式弟子。”
“怪不得!”
江无尘靠着墙喝完一杯水主动结束这俩人无聊的对词,问道:“她是怎么平安无事逃出来的?”
楠枫察觉到他话里的猜忌道:“带走她的人不是圣月教的人,我猜抓走她的可能知道了她的身份便趁着我被圣月教困住送了回来,至于是谁她自己也没瞧见。”
秦天伊叨叨:“我现在甚至觉得那个原本出现在客栈的红衣人也不是圣月教的人,会不会是跟你交手的人就是当时的红衣人?”
提到这个红衣人白霖跟江无尘无声打了个招呼,秋玉笙肯定也知道了红衣鬼的事情于是假扮红衣鬼来混淆他们的眼线,不对,还有人也在查红衣鬼,他的目的就是其他视线。
夜深了,沈枝意医术了的将人救了回来,所有人松了口气回屋休息。
白霖独自待在门口,柳枝低垂在她的肩上轻轻拂动。
身后走来一人,语气冷淡:“给。”
白霖回首见到楠枫向自己伸出手,掌心有个精巧的药瓶,光看瓶子就觉得贵。
楠枫神色平静:“师妹给的,她说你手上的伤不及时处理会影响练功。”
白霖接过道了句谢谢。
周围很寂静,黑暗处突然出现几只萤火虫,在黑夜里一闪一闪。
身后的人已经离开,她暗自松了口气,每次接近心底的愧疚就病魔一样缠着她,总是得通过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治愈。
萤火虫从柳枝轻盈飞到另一边,停在宽大的肩膀上,流光缎的玄袍在夜里发着幽绿的细光。
江无尘将那瓶装着他血的药瓶篡在手心,萤火虫似乎感受点他的情绪波动在他身边轻轻飞着,要把他脸上的阴沉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