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近来越来越觉得自己年龄大了,处理事情越发力不从心,臣恐怕不能再为朝廷效力了。”
李折还以为黄立极要搞什么事,没想到原来是要辞官。李折没有马上回复他,用手托着下巴想了想“他现在是内阁首辅,魏忠贤在朝中的重要支柱,如果能除掉,自然是最好的,但是这样会不会太唐突了,引起魏忠贤的警觉呢?”李折显得有些左右为难。
“万岁爷,老臣实在是年老体衰了,还请万岁爷准许老臣的请求。”见李折没有说话,黄立极再次恳求道。
李折在他脸上看到是真切的请求,好像不是演的。
“黄老,您虽年老,但是您出类拔萃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如您贸然离开,朕的内阁事宜无法有序展开啊!”
李折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朕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及朝臣的身体啊,这样吧,朕先准你五日假期,您在家好生休整,至于辞官之事,日后再做定夺吧。”
李折知道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得先试探试探魏忠贤,看看他对此作何反应。
“老臣多谢万岁爷体谅!”黄立极缓缓的叩首谢恩。
“诸位,还有事吗?无事便,”
“启禀万岁爷,如今辽东无主帅,宁锦大捷后虽击退那建奴,但仍有小股势力时常侵扰边境,臣以为当派有能力的人坐镇辽东,才能肃清贼寇。”台下一人打断了李折。
“辽东是我大明抵御建奴的重要防线,重要之地,当派重要之人,大人以为,何人可胜任呐?”对于这位大人提出的问题,李折比较感兴趣,急忙向他寻求意见。
“此前孙督师经略辽东之时,坚壁清野,构筑防线,那建奴未敢来犯。臣以为,应当复请孙督师出山,坐镇辽东。”
“好,好!”李折就等着这句话呢,孙承宗可是李折的偶像呐,可见此人是真心为朝廷效力的,如果加以重用,定能帮助他一步步瓦解魏忠贤在朝中的势力,并且为国家推举人才,也是极好的事。
但是李折不想把孙承宗安排到那遥远的边境,那么还有何人能替代孙承宗来镇守辽东呢?很显然,他想到了那个人。
“朕即刻下旨,着命孙承宗为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处理兵部事宜。着袁崇焕为督师,兼任辽东巡抚。”
“万岁爷,袁崇焕此人好杀戮,难容他人,居功自大,请万岁爷三思!”
李折不知道袁崇焕这次是因为得罪了魏忠贤才辞官赋闲的,刚刚提出这个任命就被黄立极立刻劝阻。
“那,依黄老所言,该由何人担任这重中之重的辽东巡抚呢?”
“臣以为,前兵部尚书田乐之孙,太子太师左都督田尔耕勇武果敢,善谋略,有经天纬地之才,此人可胜任之。”
哎呀,好你个黄立极,这说自己年老体衰,这会儿在这振振有词不是挺有力气的吗?况且都要退休了,还在这推举魏忠贤的狗腿子是吧。
李折认为,如果执意任命袁崇焕可能与魏忠贤产生冲突,如今孙承宗可以回归,以后行事自然顺利多了,至于袁崇焕,还不能太过着急,不如顺水推舟,先让他田尔耕前去统领辽东,如若他统军不力,正好除掉这个魏忠贤的心腹,再顺势提拔袁崇焕,如果走狗屎运他真有才干,那也能为他抵御后金,当然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反正以退为进,都是不亏的。
“既然黄老如此大力推举此人,那朕就给你几分薄面,任田尔耕为辽东巡抚,即日赴任!散朝!”
李折不想再说什么,他得回去与王承恩研究研究如今朝堂各方势力了,如若天天这样分不清人,那还上个什么朝。
退朝之后,李折拉着王承恩问这个问那个,把那些依附魏忠贤的,保持中立的,等等重要人员挨个打听了一遍。
李折觉得现在要做的,最重要的就是除掉魏忠贤这个祸害,如果朝堂的人一直被他控制着,根本看不到希望。
五日之后,黄立极在上朝的时候还是坚决的提出了退休的请求。
“黄老,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阻碍?”李折还是想要跟这老黄头拉扯一番。
“回万岁爷,我想,最大的阻碍就是老臣这副越来越不行的身躯了吧。”
“朕不是放了你几天假吗?黄老感觉,是否好转呐?”
“老臣的身体,就如那西山边的落日,即便稍作停留,也始终会沉下去的。”
“唉,既然黄老执意如此,朕,也不好强留,只是,这内阁事情繁多,何人可代替你呢?”
“老臣愚见,钱谦益可入内阁。”
李折不明白,历史上的钱谦益是受魏忠贤排挤的,现在怎么魏忠贤的人还推荐他入阁呢。
其实李折不知道,钱谦益并不是一个坚守本心的人,甚至说他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他其实半生都在为了进入内阁“努力”着。
还有李折可能没注意的点,当他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站在殿上的那次,温体仁就曾提过钱谦益与魏忠贤勾结,可能他那时候太过懵逼,脑子里都是空的,不能要求他记住这些细节。
这黄立极真不是个简单的货色,他一个退休,紧接着就又推举两位阉党之人,想要攀附高位,可见其心狡诈。
“好,黄老推荐的人,定不会错,如果有问题,那也必定是朕用之不善。准许钱谦益入阁!”
眼下孙承宗即将赴任内阁,李折相信可以凭借其制衡这个钱谦益。
况且他觉得,他对这些人的能力都还不清楚,他必须得试错。
收到“崇祯”同意了黄立极的退休申请书的消息后,魏忠贤瞬间觉得背后一股凉意,他感觉皇帝的屠刀已经在背后高高举起。
而今田尔耕远赴辽东,黄立极致仕,自己一下子少了一文一武两员大将,虽说钱谦益在自己的操作下进入了内阁,但是他觉得钱谦益这个人没那么可靠,始终有点放心不下。
他得做点什么,探探皇帝的口风。
是日,魏忠贤前来求见李折,请求告老还乡。
这是明目张胆的一招试探虚实,李折当然不傻,如果此时同意让他退休,朝中还有很多他的朝臣,必定会有所动作,搞不好把魏忠贤逼急了还会狗急跳墙...
“魏卿,说啥呢?黄立极的离开已经让朕倍感无助,如今,你又要弃朕而去不成?你说,朕是不是何处没有照顾到魏卿?还是朝中何人胆敢有什么非议?”
李折接二连三的质问,弄得魏忠贤有些分不清这是真的还是虚情假意的了。
“那倒没有,只是内臣觉得,如今万岁爷已有诸多能臣,已经能够为万岁爷分忧解难,已无须老臣了,老臣也好告老还乡了。”
相比之前的嚣张跋扈,这时的魏忠贤完全是两个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倒有些像王承恩。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他们能办到的事,你也能办到,可是魏卿能办到的事,他们可就不一定了。如今朝廷内,朕可以失去任何一个人,唯独不能失去你,此事,望魏卿莫要再提!”
“可是,唉,万岁爷...”魏忠贤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想辞官,加之李折又极力阻挠,他也会就坡下驴的。
“别再可是了,宫中之事繁多,魏卿劳苦功高。朕赐你金帛千匹,食邑五百石,加封镇国将军!”
“万岁爷,这,老臣久居宫中,未曾领兵作战,岂敢冒领此等功勋呐?”
对于突然其来的封赏,魏忠贤有些意外,他的拒绝倒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清高,只是假意推辞罢了。
李折深谙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更何况这镇国将军只是个虚名,又无实权,这样足够先稳住魏忠贤。
“魏卿为朕打理宫中诸事,弹尽竭虑,夜以继日的不辞辛劳,此等功劳,岂不能受此小小的封赏呢?”
“那老臣就谢过万岁爷了,日后老臣必当更加勤勉,不忘初心,一定助万岁爷成就一番伟业!”
这两人客套话你来我往倒是没少说。魏忠贤这边算是暂时被稳住了,但是李折心里还计划更大的事。
打发走了魏忠贤,李折陆续召见了三人进宫。这三人是谁呢?罗元宾,来宗道,钱谦益。
当然,李折并不是把他们叫到一起来聊天的。
第一个被召见的人,是时任太常博士的罗元宾。
对于万岁爷的突然召见,罗元宾是有些受宠若惊的,他深知自己位卑官轻,如果不是有重大事情,万岁爷是不可能召见他的。
“元宾,朕知你为人正直,刚正不阿,不惧权贵,今日召你来,我就直说了吧,朕欲派你前往辽东,监督田尔耕,你敢吗?”
对于罗元宾这样的忠信之士,李折并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心中想法和盘托出,他相信罗元宾。
对于万岁爷的召见,罗元宾本就甚感激动,如今更是直接委以重任,他也相信自己可以完成任务,所以他没有不接下这个重担的理由。
“臣本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吏,今承蒙万岁爷信任,臣有何不敢?莫说田尔耕,就算是魏忠贤,又有何惧?”
罗元宾铿锵有力的回答道,在他心里,只有忠心为国,为万岁爷,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必定面不改色。
“嘘!”不过罗元宾的声音确实有点大了,李折赶忙制止了他,并给他使了个眼色。这后宫之中,难免有魏忠贤的耳目,如此机密的事件,虽说有王承恩在外守着,他还是小心谨慎。
直到此刻,李折对于王承恩仍旧不是完全信任,倒不是为别的,只是因为王承恩跟魏忠贤有个共同特点,他们都是太监,阉人。
罗元宾也是个聪明人,瞬间明白了李折的意思,连忙磕头。
“朕马上命人草拟圣旨,你赶紧回家准备吧,圣旨一到,即刻出发。”
对于罗元宾赴任辽东之事,李折倒不是说有多着急,他只是想赶紧觐见下一个大臣。
第二个被王承恩带进来的人,是时任礼部尚书的来宗道。
此人可是个极其圆滑的人,总是在魏党跟东林党之见斡旋,保持中立。时值党争盛行的时代,他能在各党之见游刃有余,其处世之能,可见一斑,对于这样的人才,必然要利用起来。
利用的第一步,就是让其被迫站队。
一个有着出色处事能力的朝中重臣,要么为己所用,要么还是为己所用,李折选中他是因为,如果不快速将其拉拢,如果被魏忠贤接近,那就麻烦大了。
李折为什么这么自信,一个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狐狸一定会被他轻易的收买呢?
其实李折并不是要收买他,李折反而要让他被迫站到自己这边来。
“来阁老,孙老即将来朝赴任。但是你也知道,孙老已是花甲之年,来京之路虽不算远,但也有三百里啊,所以!朕欲命出京你前往迎接,正好你二人也可提前熟络熟络,你意下如何啊?”
来宗道对于这个任命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想我一个朝内文官,高居内阁,居然要跑去接那孙承宗,这是何意?
“万岁爷,迎孙阁老之事,可由工部安排即可啊?臣近日公务繁忙,恐怕抽不开身啊”
李折若有所思的看着来宗道,“有多忙?这不孙老来了就可替你分担了。”
来宗道不是傻子,他听明白了李折话里有话,意思如果自己不听从这个安排,难免以后由孙承宗来取代他,话中甚有威胁的意思。
“奥,那是那是。既如此,臣马上回去准备前往接回孙阁老。”来宗道是个圆滑头子,他可不会因为这点事得罪万岁爷的,于是转身准备回去。
“对了,出发前,你再代朕去看望看望黄老。朕很忙,黄老退了之后一直没能前去探望一番,甚是愧疚,你此去正好替朕去看看,务必表达朕对他这些年辛勤耕耘的感激。”
来宗道愣在原地,没有回头。这下他终于明白李折最终的目的了,哪里是让他去帮忙接人那么简单,这是把自己逼到绝路了啊。
如果去看望刚刚退休的黄立极,朝中那些人如何看他,那很可能把他划归阉党了啊。
可如果只是看望黄立极,那其实还有解释的余地,毕竟他俩也曾同朝为官,如今自己去看望一下老队友,也能说得过去。
可是要他看望黄立极之后再去接孙承宗,那问题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孙承宗现在是万岁爷的人,那是人人皆知的。
这时候两边站,不仅不会左右逢源,反而会被前后夹击。
万岁爷与魏忠贤,是时候做出抉择了,选谁都必定得罪另一方。
如今虽然魏忠贤权倾朝野,但是他的权利,始终来源于皇帝,虽说李折现在还不能立刻除掉他,但那是早晚的事,魏忠贤在“崇祯”继位之前没有动手,其实已经失去最好的时机了,势力只会被铁杵磨针般慢慢消磨殆尽。
“臣要准备接回孙阁老事宜,恐无暇顾及其他,看望黄老之事,还请万岁爷另寻他人。”来宗道缓缓转过头坚定的对李折说道。
李折心满意足的笑着点点头,他明白,这是来宗道向自己表忠心的意思。
送走来宗道,钱谦益来的时候,西边那原本高悬的太阳已经匆忙的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山的那边的世界。
大明朝廷在李折接下来的这一系列精心部署下,也悄无声息的走向新的历史线。
“承恩,上些好的酒菜来,朕要与虞山先生好好的喝上一番。”李折还是第一次这样叫王承恩。
片刻之后,李折和钱谦益的桌上都摆好了四五道菜,这是李折提前让皇后安排的。
“牧斋,来,恭喜你蛰伏多年,终于入阁。”
李折首先举起酒杯随后一饮而尽,此刻仿佛已经忘了上次吐的稀里哗啦的难受了。
钱谦益也紧接着一滴不剩。
“臣本愚钝,本不足以入阁,承蒙黄老推荐,又承万岁爷圣恩,不弃老臣。”
“哈哈哈,牧斋,又谦虚了,你还愚钝,那这朝中,可有聪慧之人呐,朕知你满腹韬略,文采斐然,做事又一丝不苟,竭尽忠诚。如今入阁,你可要好好为朕效力啊!朕的朝堂,可就靠你了 。”
李折上来就是给这钱谦益一顿夸呐,一下子就夸的钱谦益找不着北了,立刻起身双手举起酒杯,脸上充满了得意的笑。
“万岁爷如此看重我,我定尽我所能为万岁爷分忧!”随后将杯中之酒一口吞下。
“坐坐坐,牧斋不要这么客气,朕把你当做自己人,你不要在乎这些繁文缛节,随意,啊,随意一些。”
“来,尽饮此杯,哈哈哈。”李折看着像是喝了一杯酒就上头了,接二连三的给钱谦益灌酒。
酒过三巡之后,钱谦益看着一直敬自己酒的万岁爷,也颇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再次站起身来。
“承蒙万岁爷如此器重老臣,老臣真是不胜感激,老臣唯有致心内阁,为天下民生奋发竭力,才能回报万岁爷。”
“既如此,朕有一事相求,牧斋可助朕否?”
李折觉得时机到了,准备告诉钱谦益自己心中的想法。
“万岁爷直说便是,老臣能办之事,必无二话,即便老臣不能办之事,亦会肝脑涂地。”被李折灌了快一斤酒的钱谦益似乎也上头了,不等李折说出所求之事,就痛痛快快的答应了。
“好!果然朕没有看错人!”
“朕听说那崔呈秀贪赃枉法,结党谋私,你可知此事是否属实啊?”
“此事老臣确有耳闻,只是尚不知真假,如若万岁爷不弃,老臣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好,牧斋,朕命你私下严查此事,不可让任何人知道,如若那崔呈秀确实目无王法,残害他人,你务必保留证据,交与朕。”
这一通安排完之后,李折觉得此刻信心满满,一切都那么顺利,扳倒魏忠贤,好像也没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