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然是不太清楚下乡插队还能让人替的,毕竟他也不是自己报名来插队的。
不过启礼的这对父母也是奇葩。
哪有当父母的上赶着让家里孩子到乡下受苦的?
杨老大似乎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继续说道:
“也怪结子,你也晓得咱们村里条件好,他给七月份这批知青借的粮食多,那小知青也不晓得是不是让爹妈养傻了,借他的粮食自己不留着吃,直接寄回了家里……”
周浩然听着听着也就明白过来了。
启礼之所以会中毒,是吃了铁牛山上的东西,而致使他上山的原因,就是他把队里的粮食都寄回家了。
而那对不顾儿子死活的父母见儿子刚下乡就寄了粮食回来,以为他下乡的地方日子好过,不想没了这份贴补,就计划着让家里其他孩子过来。
周浩然捏了捏眼角,陷入思考。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看向正津津有味喝茶嗑瓜子的杨老大,说道:
“杨大哥,刚才你跟我说的话,别让暖儿晓得,我怕她……”
“放心。”杨老大给了他一个“我都明白”的眼神,“怀着娃儿的婆娘,是不该操心这些男人的事,我都晓得!”
周浩然看着一脸自信的他,没好把自己想法说出来。
算了,反正只要不叫暖儿知道就行了。
“操心啥?”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张春暖疑惑的声音。
见二人看过来,她笑着说道:“饭菜好了,你们边吃边说吧。”
言罢,她转身离去。
杨老大轻拍胸口,朝周浩然说道:“你婆娘走路怎么都没个响动,吓我一跳!”
周浩然疑心张春暖是听到了什么,便没理会杨老大的话,引着他出了堂屋,往饭亭走去。
坐在饭亭里,杨老大一边闻着桌上的饭菜香味,一边饶有兴趣地左顾右盼,打量着饭亭。
“我还说吃饭怎么还往堂屋外走,原来你家还专门起了个吃饭的小亭子啊!”
说着,他上手挪了一下餐桌,发现没有挪动,又加了几分力道。
周浩然给他倒酒,见状解释道:“杨大哥没费劲了,这桌子是死的。”
他说着,指了指被牢牢钉在地面的桌脚,“本来这桌子是活的,有一次龙凤胎吃饭太闹腾,把桌子掀了,暖儿就叫人挖开地面,把桌腿埋了进去。”
杨老大哦了一声,继续看个不停,还是被面前的酒香吸引了注意力才停了下来,不过嘴上依旧说着:
“这亭子好是好,就是冬天了不好,吃饭还得受冻,你看那风都往背心吹,好人都能吹出毛病来……”
周浩然耳边是杨老大baba的叨叨声,面上不显,心里却腹诽不已——
冬天冷了我们不会去堂屋吃饭吗?桌子是死的,人可活着呢!家里又不是只有一张桌子,只要我老婆想,几十上百套桌椅都能给你整出来。
杨老大说到口干舌燥,终于消停了。
端起酒杯,自己先小嘬一口,“好酒!”
周浩然见他的注意力终于回到饭桌上,连忙给他夹菜,“杨大哥别光喝酒啊,吃菜吃菜!”
一顿饭从中午吃到日光变红,中间张春暖还让王心昱去叫了周立学和周建军。
这大舅子来了,作为妹夫的怎么能不来陪酒呢?
其实张春暖是不想周浩然喝太多伤身,才想着再找两个人来陪客。
家里也没合适的人,本来小林也能上桌喝两杯的,但昨天他就带着周老爷子去市里,说要去检查身体,回来时再顺便把谈正平带回来。
小林提起,一大家子人才想起还有个谈正平没回来。
真是太可怜了!
饭后周立学和周建军相互搀扶着下了山,周浩然看到喝得醉醺醺的杨老大开始头疼。
怎么把人送回去呢?
就在他头疼不已时,小三子下学回家了,还带来了一个已经腌入味的谈正平。
“周!浩!然!”
谈正平一身皱巴巴的衣服,胡子拉碴地站在沈家院子里,看着坐在饭亭里满身酒气的周浩然,心里又恨又委屈。
好啊,真是好兄弟,自己在民兵营里吃糠咽菜,他却在家吃香喝辣!
张春暖听到动静从房间出来,看到谈正平时一脸惊讶,“正平你怎么回来了?小林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他和爷爷人呢?”
她还以为谈正平是老爷子和小林带回来的,目光满院子寻找老爷子的身影。
“嫂子~~~~”这声呼唤差点儿让张春暖闪了腰。
啥玩意儿?
这尾音比山路还绕,听得她直冒鸡皮疙瘩。
张春暖下意识后退半步,循声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谈正平胡子拉碴的一张憔悴沧桑的可怜面庞。
“正平啊,你受苦了,瞧瞧都……老了好几岁。”
张春暖离得远远的,满面关怀,扭头扬声便屋里说道:“小玉儿,你正平叔回来了!”
这模样她也不敢让人往屋里进,谁晓得身上有没有啥吸血,携带病菌的“小可爱”。
“正平啊,我让小玉儿给你烧热水,你先好好洗洗,嫂子给你做好吃的!”
说着,她扭头看了一眼周浩然,见他顾着杨老大没空,只好看向躲在旁边看热闹的小三子,她刚想说话,身后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看了一眼,是跑来的王心昱。
“小玉儿你跑什么?你正平叔没那么着急。”
反正也脏了那么久了。
最后这句话她没说出口,只是叫小玉儿赶紧去厨房烧热水。
好在沈家习惯性在做完饭后,往还在烧着的灶眼上放半锅水。
小玉儿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出来去洗澡房拿桶来盛热水了。
“不、不用,我自己来,自己来。”谈正平在小玉儿出来时只飞快地看了一眼,便全程低着头不说话。
他怕让她瞧见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但是在小玉儿帮他装洗澡水时,既窘迫又害羞。
小玉儿抿着嘴,看了他一眼,只瞧见一头乱糟糟打绺的头发,冷声道:
“正平叔是为帮我才遭了罪,我伺候正平叔洗澡是应该的。”
虽然知道此“伺候”非彼“伺候”,但清凌凌地话仍叫谈正平整个脑袋都烧了起来。
张春暖站在堂屋大门前,看着二人,摸了摸下巴,心道:这两人怎么那么奇怪?难道有什么我不晓得的事情吗?
她刚想去问周浩然,就听到他叫小三子。
“小三子,你去跟立学大伯借一下牛车,我得尽快把杨大哥送回去,不然天暗了他家里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