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他伸手在肩膀比划：“我媳妇大概这么高，三十来岁，装着一件碎花棉袄，是方才雪暴时被风吹走的……”
说得口干舌燥，他方才停下。
“你见过吗？”
迎着他万分期待的注视，时昭沉默良久，心生不忍，却又不得不实话实说：“并未……见过。”
男人的脸一瞬间黯然失色，垂下头，勉强扯出一抹欢笑。
“兴许他们被吹到了别处，我再找找。”
话虽如此，两人都知道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方才雪暴之大，桃花村人及时趴下才捡回一条命，一旦被风吹走，生还的概率寥寥无几。
他的妻女怕是凶多吉少了。
即便时昭这些日子见惯了生离死别，心情却依旧沉重。
这鬼老天爷。
其他村民心里也不是滋味，又觉得庆幸，不知是谁小声道：“幸亏昭儿让我们用绳子绑着，否则……”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几不可闻。
即便没听清，众人都知道他的未尽之语——若非如此，他们的下场恐怕与男子的妻女一般无二。
“阿弥陀佛。”冯婶儿双手合十，连声道，“大难不死，咱必有后福。”
其他人强颜欢笑，应了几句。
可情势已不容乐观。
劫后余生后，众人左看右看，心彻底沉到谷底。
雪暴扫平一切，寻不见一条路。
高山被白雪覆盖，积雪又堆积成小山，眼前的一草一木都变得格外陌生，让人不知身在何处。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迷茫。
“等等，咱们这是……在哪？”
“我记得方才咱们走到了一处岔路……不对啊，这里哪有什么岔路，是我记错了。”
一群人没了主心骨，下意识去看周康。
“村长，这是哪？”
周康哪里知道，他也成了无头苍蝇，拿出一张破烂不堪的地图铺在地上，对着它比划半天。
“若我没记错，咱们应该在这……”
周福嘴比心快问：“那咱们一会朝哪走？”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如今乌云遮天蔽日，夜晚又看不见星，如何辨别东西南北？
周康舔了舔干燥的唇，如实道：“我也……辨不出方向。”
众人面面相觑，转念又去看时昭。
“昭儿。”苏三眼中饱含期待，“你可有什么法子？”
时昭揉着额角，虽说她活得长，见得多，可也并非是无所不知。
末世时，辨别方向能借助于一物——指南针。
她不知自己空间里是否有，就算有，当着众目睽睽，她也不好拿出来。
这下可怎么办？
时昭无声地唉声叹气，目光不经意间一转——
飞雪连天，天地银装素裹，燕元洵的黑色大氅衬出清冷的眉眼，一动不动站在那，神情冷静。
这是关乎生死的事，他怎还是不慌不忙的……
时昭这么想着，眸光忽然一闪。
等等！
燕元洵知道军用帐篷的搭法，若论起见多识广，他不下于她，他应该知道其他法子吧？
心里这么想着，时昭转身面对燕元洵。
“燕公子。”
燕元洵应声看她：“嗯？”
时昭把手背在身后，一眨不眨看着他：“你可有什么法子？”
约莫是太过期待，她双目亮晶晶的，仿佛藏了一泓池水，燕元洵指尖莫名发痒，轻轻动了下。
想摸。
这个动作藏在大氅下，时昭并未看见。
燕元洵面上却不显一分，装得云淡风轻，镇定道：“有。”
几十双眼睛同时看他。
“燕公子，你快说。”苏三急得跺脚，止不住的催促，“我快急死了。”
燕元洵的手插在袖中，姿态优雅，不紧不慢道：“要想辨别方向，并不一定要靠日月。”
他环顾四周一圈，目光停在被冰冻的河边，抬步走过去。
其他村民连忙跟上。
走近后，旁边有个大石，燕元洵蹲下身，探出手抚摸石头，细细辨认片刻后，指了一个方向：“这是南方。”
周康不敢轻易相信，弯腰看了石头好一会，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将信将疑的问。
“燕公子，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很简单。”燕元洵把手收回大氅下，解释道，“石头上长了苔藓。”
“苔藓喜阴，只会长在日光不足的地方，而太阳东升西落，只有南方受日光照的时间最短，因此，此面是南。”
周康一听，赶忙弯下腰看。
果然，这块石头分三面，却只有一面长了苔藓。
可是他还是将信将疑。
靠苔藓来辨认方向，未免也太草率了。
他犹豫片刻，燕元洵看出他的顾虑，不紧不慢道：“若是周伯不信，我还有一法子可以证明。”
“什么法子？”
燕元洵拍拍声起身，转而走到一棵棵树前，侧首吩咐。
“把他锯开。”
冷辉得令，从腰后摸出锯子。
一阵刺耳的“咯吱”声后，树轰然倒地，只留下一个木桩。
木桩上的年轮清晰可见，燕元洵垂眸看了一会：“周伯请看，树木向阳，因此向阳处树木较为粗壮，年轮稀疏，因此，此面为北。”
和方才得出的结论一般无二。
周康展开地图，看了一会还是犹豫不决。
若是错了……
燕元洵并不催促。
过了好一会，还是时昭做下决定：“爷爷，就按燕公子说的走吧。”
寒风呼啸而过，模糊了她的眉眼。
只听她一字一顿道：“我相信他。”
燕元洵闻言眉眼微动，不由侧目，时昭却不看他，继续道。
“爷爷，何况如今也别无他法了。天气变幻莫测，谁也说不准是否会有下一次雪暴，咱们侥幸逃过一次，还能次次逃过？”
“如今之计，还是要尽快赶到高处。”
她说的字字在理，周康终于下定决心，点头同意：“好，那咱们就按燕公子说的方向，继续向东走。”
经此一事，大家心绪如麻。
还未缓过一口气，就得继续赶路。
天地白茫茫的，连成一线，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天边乌鸦飞过，叫声令人发寒冷。
“哇——哇——”
走到手脚发软时，暮色即将四合，一行人上了山。
山上树木寥寥无几，视野开阔，下头的景色一览无余，若有什么变化，也能及时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