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你们一早就要下山,便匆忙给你们做了些馅饼...”阿俏朝茯神鸢递过一包沉甸甸的织锦食袋,“公子,带在路上吃吧...”
见阿俏脸颊有些绯红,天河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便洞悉般抿了抿唇,看向茯神鸢。
茯神鸢却没有半分男女情意的认知,他高兴的接过,还凑过鼻子嗅了嗅,“好香,什么馅的啊?”
阿俏听他语气喜欢,又见他睁着那双如星子般的明眸凝着自己,顿时手心出汗,心跳加速,红唇微张,吞吞吐吐道,“合...合欢花馅...”
“这个啊?”茯神鸢竖起一根手指,指向头上朵朵粉色的绒球。
阿俏心跳如擂鼓,生怕他说不喜欢,迟疑了片刻才点点头。
“喔...”茯神鸢眨了眨眼睛,“我还没吃过合欢花呢...”
“那就尝尝吧!阿鸢...”虹珂瞟着脸已经红得像苹果一样的阿俏,对茯神鸢说道。
“嘿嘿!好!我边走边吃!”茯神鸢说罢,抱着热乎乎的馅饼就大咧咧的往台阶下走。
惊梦看着他咬了咬牙,“也不知道说声多谢...”
“谢谢啊,阿俏...”惊梦扭头对阿俏道谢,却见她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正在解开布包拿出馅饼的茯神鸢。
“阿俏...”天河见她失神不语,便轻唤了一声。
阿俏忽然意识到少主天河,惊梦和虹珂都在看着她,手忙脚乱做了个礼,“还请桃源人,幽隐士助大少主寻回心上人。”
惊梦见她如此慌乱,全然没有了初见时的高雅仪态,便抿唇笑了笑。
虹珂也摇头笑道,“这流星宫...竟是住了一群痴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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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蓝纱罩白袍的天河领着惊梦,茯神鸢和虹珂三人又回到了那座布满青苔的渡口。
一个槐树精掌着船桨,早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几人乘着小船,顺水而下,绕过几座孤岛,没一会儿便来到湖天一色的半夏湖,半夏湖水清澈透亮,天光轻易就将湖底的水草、游鱼照得清晰可见。
一条红鱼似乎被木船经过的涟漪所扰,啪嗒一声蹦出水面,再利落的回到水中,水花溅起,荡起更多的涟漪。
茯神鸢一边看着如此美景,一边抱着合欢花馅的馅饼鼓动着腮颊。
“怎么样?好吃吗?”坐在旁边的虹珂歪过头来问道。
“唔..唔...!好吃!”茯神鸢满足的点了点头,“只是你们怎么都不吃啊?”
“人家阿俏特地给你做的,我们吃了可就不懂事了...”惊梦抱着手瞟着他说道。
“特意为我做的?”茯神鸢嚼着馅饼的腮帮子停了下来,他皱眉想了片刻。
惊梦,虹珂和天河见他若有所思,都期待的看向他,想必终于要开窍了...
却只见他两眼忽然放光,激动的笑道,“阿俏一定是看出我们之中属我最厉害!想要巴结我!对不对!”
三人闻言,都同时愣怔了片刻,再同时颓了口气,各自摇了摇头。
“欸?那我今晚是不是可以再让阿俏给我做?!”茯神鸢得意洋洋的说道。
“怎么还不到?”惊梦望向别处问道。
“快了吧?”
“过了半夏湖再往东走二十里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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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终于在白石洲停了下来时,太阳已正当空。
惊梦几人下船上岸,就见滩洲上已有不少人正在放纸鸢。
“我在沧浪亭经常可以看到不少纸鸢升起,看似不远,却没想到路程竟会如此曲折...”天河抬头望着湛蓝天空中点缀的纸鸢说道。
“要是用飞的那肯定不远,行水路确实比较费时间。”虹珂说着抬臂伸展了一下。
他们说着就往前走,茯神鸢却站在原地,仰着下巴看得出神。
“我的儿子可是草原上的飞鸢!”父亲的话猝不及防间就出现在耳边。
“自由!凶猛!不受束缚!”
能笑着说出这样话的父亲应该是爱他的吧?至少那时,应该是爱他的,否则也不会给他取名叫鸢,更不会这样耐心的教导自己要做个自由不受束缚的鸢...
可这些在空中翱翔的纸鸢真的自由吗?它们飞得很高,却依旧被束缚着...就像自己。
御神体,作为一个身上都是封印的御神体,他好像也从未真正得到自由。
一阵眼花缭乱,胸间却涌上一阵酸楚,他抿着唇,低下头揉了揉眼角。
“怎么了?”惊梦问道。
茯神鸢吸了吸鼻子,摇头道,“没什么。”
惊梦像是洞悉了他的情绪,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阿鸢...”
“唔...”神鸢抬起红润的眼睛,却见惊梦冲他慢慢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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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香...你到底在哪里?”
天河和虹珂穿梭在放纸鸢的人群中,一面走,一面不停抬头寻找昨夜在镜中看到的那只红白相间的纸鸢。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虹珂抬起头仰望着天上的纸鸢,边走边自言自语道。
“喂!天河!”茯神鸢跑上来对天河说道,“你不是有翅膀吗?我们飞上去找怎么样?”
“飞...?”天河愣了一下,环顾一眼四周,“可是...这里有那么多凡人...”
茯神鸢痞气的一撇嘴,“这间天地又不只是他们的!快走!看我们两谁先找到!”
茯神鸢说罢,真就在人群中腾风而起。
天河迟疑了片刻,随即就下定了决心,手心一握,立刻展出雪白的双翼,扑扇着翅膀带起一阵旋风,纵身扶摇直上。
周围放纸鸢的人们立时发出一阵阵惊呼。
有的人惊恐喊“妖怪啊!有妖怪啊!”
有的人激动叫“神仙!快看有神仙!”
也有目瞪口呆,就这样僵在原地看着茯神鸢和天河盘旋空中的,更有暗自笑着点头,“看吧,我从来就觉得这世间事不简单,果然不简单。”
“是你吧?”虹珂抱着手眺向天空,问惊梦道。
“啊?”惊梦挑了挑眉,装作听不懂。
虹珂低下头,看向惊梦,“是你怂恿阿鸢的吧?”
“何须怂恿?阿鸢本就该如此。”惊梦耸了耸肩,抬头仰望向茯神鸢,他正御风潇洒地穿梭在纸鸢之间。远远看着,像是在与它们嬉戏打闹一般,此刻他脸上浮现的笑颜,在惊梦心中,比什么都重要。
“家人...我好像明白了...”虹珂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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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
天河不停地扇动着翅膀,在空中仔细寻找。
就在他怅然若失之时,眼尾余光忽然一闪,眼角处有一根极细的亚麻线在阳光下隐隐闪烁。
他顺着线抬起头,上空有一只放得很高的纸鸢,正是红白相间,颈间还画有一串珍珠项链。。
“瑞香...”天河眼中顿时充满泪光,“我终于找到你了...”
天河抱着纸鸢,小心的拉动着亚麻细线。
这根如他相思线一般的细线,承载了他所有的思念和感情,他寻着线,期待又惶恐,慢慢飞向持线人那端。
“找到了!”茯神鸢冲惊梦和虹珂大喊一声。
“阿鸢!你先跟上去!”
惊梦说着,拔步就和虹珂跑了起来。
桃源人和幽隐士紧紧跟在天河和茯神鸢身后,不时抬头,奋力奔跑。
狂奔了半柱香的时间,惊梦大喘着粗气停了下来,“他们两个...还真是不顾我们死活...”
“怎么样...”虹珂也停在了惊梦身边,他叉着腰,也正大口大口的喘息,“还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惊梦直起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抬头看了眼天河和茯神鸢飞往的方向,又咬着牙往前奔去。
这边天河卷着麻线,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洲滩深处的一座绿瓦白墙的宅子前。
“麻线的另一端就在眼前这座高高的围墙内...”
他轻盈的落在地面,收起翅膀,觑眼打量着这座古朴却很气派的宅邸。
屋檐柱廊上的花纹拙朴无华,但却让人感到阵阵肃杀之气。
天河皱了皱眉,握紧了手中亚麻线,刚刚的雀跃和激动渐渐冷却,只余着阵阵让呼吸都困难的局促惶恐。
茯神鸢落在他身后,走上来问道,“要进去吗?”
“等惊梦和虹珂来吧...”天河心神不宁,“这里...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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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之后,惊梦和虹珂终于顺着沙洲跑进细沙小路,沿着白墙来到了这座三间宽的红漆木门前。
他们各自喘息平复了一番,才抬起头看向这座宅子门棱上的牌匾。
“拂衣山庄?瑞香...在这里?”
惊梦的话音刚落,精美的红漆木门便嘎吱一声从里往外打开了。
一个老者神色紧张的走了出来,他匆匆看了一眼门外来人,在看到天河手中的纸鸢时,便恭敬的拱手行了一礼,“诸位,我家主人有请。”
“等一下!你不问我们来做什么?”茯神鸢皱眉问道。
老者抬起头,“你们...定是来找放这只纸鸢的人,对吧?”
天河愣怔了一下,抱着纸鸢的手都有些许颤抖,“放纸鸢的人...可是个姑娘?”
老者一脸为难的看着天河,“我家小主人等候您多时了,还请先进来说话吧。”
虹珂轻轻一拍天河的后背以示安慰,对老者笑道,“那就劳请您带路了。”
老者感谢地朝虹珂点点头,立马侧过身朝宅里伸出手,“请!”
“快去将备好的茶点都端来。”
惊梦一行刚来到回廊的台阶下,老者就对侍立一旁的几位家仆婢女说道,“我先带几位贵客去长风亭。”
两位家仆一听长风亭,脸上闪过一阵震诧神情,他们慌忙的扫了一眼惊梦几人,连忙点头小跑着离开了。
“各位请这边走。”老者一直弯着腰,姿态十分谦恭。
惊梦踏上石阶,来到回廊上,便问道,“老人家,你家小主人是谁?”
“我家小主人姓季,祖辈都是...”老者欲言又止,干皱的嘴唇微张,却又似有难言之隐。
“都是什么?”茯神鸢不知什么时候蹦了上来,歪过脑袋仔细的看着老者问道。
老者被忽然出现的茯神鸢好生吓了一跳,“哎哟...”
“阿鸢,不得无礼。”虹珂立即说道。
“啊?什么都没做啊...”
“各位贵客,”老者又深深一鞠躬,“一会儿就见到我家小主人了,还是由他来向你们说明吧。”
天河凝着老者,满心的疑惑让他的忍耐限度备受考验。
老者也看出他们的谨慎和困惑,便尽量快步朝前走,想尽快将他们带到长风亭。
“没有感觉到煞气...”惊梦小声说道。
“嗯...”走在她身边的虹珂应了一声,他正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但却不太妙...”过了一会儿,虹珂转过脸来低声说道。
“你说天河吗?”惊梦望着走在前面的天河说道。
虹珂也将目光投向天河的背影,“我说的是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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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跟着老者穿过回廊,下了一座亭台,来到一道垂花门前。
老者登上石阶,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对惊梦一行又恭敬的说了声,“请进。”
垂花门才一打开,一阵风便从门里吹了出来,天河闻着灌入鼻腔的一丝隐约对的熟悉气息,心中不禁一颤。
“瑞香...!”他急忙跳上灰白的石阶,先一步跨进了垂花门内。
天河站在遍植凤仙花的庭院中,不停唤着瑞香的名字。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小山亭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天河寻声急忙跑了过去,惊梦几人紧随其后。
亭上白纱帐随风起伏,看不清亭中坐着何人,不过那根亚麻细线却一直延伸到了纱帐之内。
“瑞香?”天河来到了纱帐外停住。
一只手从帐内伸出,撩起了纱帐一角。
天河在看见那只骨节突出的手时微微一怔,然而在看清帐中之人后,不禁退了一步。
纱帘后出现的是一个脸上有刀疤,脸色苍白的青年,他以那双无神的双眼与天河对视片刻后,天河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是个双目失明的瞎子。
青年侧过耳朵听了一阵,一阵凉风入肺,胸口突然猛烈的起伏,又咳了起来。
“小主人,小主人!你怎么起来了?!”老者急忙登上长风亭,钻进纱帐中说道。
“他就是小主人?”惊梦拧着眉看了虹珂一眼。
“果然不是瑞香...”虹珂摇头说道。
茯神鸢挠了挠脑袋,“这是怎么回事?”
亭内青年退回了木榻上,又咳了一阵,才气喘吁吁的说道,“孙伯,将帷帐卷起,请他们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