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的集市果然如明衍所说,热闹喧哗。
这里张灯结彩,菖蒲高挂,到处是粽叶飘香,两边的小吃摊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粽子,让人眼花缭乱。
有香气四溢的咸肉粽,有甜而不腻的豆沙粽,还有包裹着红枣蜜饯,让人回味无穷的五彩粽。
阿律拽着惊梦的手走近一个粽摊,热情的老板正一面招呼客人一面现场包粽子。老板手法娴熟,先把粽叶展开,将糯米、配料仔细的放置其中,然后巧妙地折叠包裹,最后系上细绳,丢进旁边的竹筐里待蒸煮。
“姑娘,买粽子吗?喜欢什么口味的?”老板起身笑问。
惊梦抿着唇在琳琅满目的馅料中看了一圈,“有没有什么都不包的白米粽?”
“有!”老板眉眼一亮,笑道,“姑娘是懂吃的,白米粽最原汁原味。”
“阿鸢呢?你想要什么的?”裴棠问道。
“咸的...甜的...”茯神鸢如临大敌般看着琳琅满目的粽子纠结了老半天,最后决定道,“每种都要一个!”
白雅皱眉一笑,“阿鸢,不可浪费喔。”
“放心白雅哥,我吃得完,绝对不会浪费!”茯神鸢笑嘻嘻的保证道。
“好,那就让阿鸢都尝尝!”裴棠笑道,“阿律呢?阿律想吃哪一个?”
阿律踮着脚,扒在摊位边看了半天,最后指向白米粽。
“要和惊梦姐姐一样的吗?”裴棠笑问。
阿律点点头。
就这样,惊梦和阿律一人拎着一个白米粽,茯神鸢抱着十来个各种馅料的粽子,跟着白雅和裴棠走在弥漫着喜庆氛围的集市上。
“现在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端阳节那天还会有很多活动,踩高跷,放风筝,赛龙舟...哦,往这里一直走到底就是渡口了。”裴棠说道。
“那么云鹤江吟...”白雅说道。
“有船摆渡,一炷香就到。”裴棠笑着回答。
白雅脚下一顿,沉吟一声后转头看向惊梦,“想去水月观看看吗?”
今天的白雅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不!变了个神!
惊梦看着他那双柔润清澈的眼睛,点头笑说,“想!”
白雅点点头,转眸看向裴棠,“可以吗?”
“当然可以!”裴棠说着便快步朝前去张罗。
---
五月的般河上平静无波,小船行驶在澄镜一般的河面上,划出一道道涟漪。
阿律趴在船边,将手探进清澈的河水中,沁凉无比。
惊梦坐在一旁,杵着下巴欣赏着周围的景色,顺便听着茯神鸢专心的吧嗒嘴。
“阿鸢,慢慢吃,”裴棠担忧的笑劝道,“吃急了不消化,容易腹痛...”
“没事!我吃了那么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茯神鸢边说还边舔了舔嘴唇。
白雅看着他摇了摇头,“阿棠不用管他,不舒服了下次自然就知道分寸。”
“嗝...”
在茯神鸢吃完最后一个粽子后,小船终于靠了岸。
“哇,这里像下雪了一样...”
惊梦看着岸上枝叶繁茂,冠如白雪的流苏枝条感叹道。
微风轻拂,垂坠在半空,开着白色小花的流苏枝条轻盈的舞动着,散发出一股清新淡雅的芬芳。
白雅容色宁静,望着眼前这一片夏日盛雪,看上去心情很是舒畅。
他提起白色长袍,一只脚刚踏上云鹤江吟,眉头就骤然一蹙。
“白雅,怎么了?”
跟在他身后的惊梦察觉到他神色有变,赶紧问道。
白雅双手慢慢紧握成拳,眉头也深锁起来,“好像...不太对劲...”
惊梦和茯神鸢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白雅已经快步走进流苏小道中。
“阿鸢,照顾好阿律。”惊梦眼见白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树林中,赶忙将阿律的手交给茯神鸢,“我先去看看!”
茯神鸢一脸凝重,紧紧抓住阿律的手。
“这...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裴棠不知所措的嘀咕道。
斑驳的流苏树光影下,惊梦跟着白雅一路小跑,不多时,眼前的视野忽然开阔,他们停步在一座屋檐都落满白色流苏花的道观前。
惊梦喘了口气,抬眸看向门棱上古朴的牌匾,低声喃喃,“水月观。”
白雅刚站定在水月观前,一个穿着艾绿色锦袍的少年就走了出来。
他面容清朗俊秀,眼眸中还带着涉世未深的青涩,在看到白雅时,少年脚下一顿,甚是惊异。
“老师?”
他唤白雅老师?惊梦愕然。
“净乐,发生了何事?”白雅神情严肃,皱着眉头看着少年问道。
净乐唇角一沉,眼眶微红,却没有立刻回答白雅的问话,只是很有礼貌的对白雅深深鞠了一躬,拱手做揖,“净乐拜见神龙君。”
“抬起头来。”白雅说道。
惊梦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一面小心翼翼的走进白雅,一面观察着净乐。
净乐放下手,缓缓抬起头看向眼白雅,似有难言之隐般咬了咬嘴唇,“老师...我...”
“张真遥呢?”白雅直视着净乐问道。
“他去绿荫荡...还没回来...”
“绿荫荡?”白雅皱了皱眉,“他去绿荫荡做什么?”
净乐浑身一颤,支吾着咬了咬嘴唇。
惊梦凝视着惊惶失措的净乐,忽然在他眉间发现了一抹似有似无得黑色印记。
“这是...”
净乐见惊梦正看着自己的眉心,紧张又畏惧的别过脸去。
“诅?”惊梦倒抽了口寒气,扭头看向白雅,“净乐被人下了诅!”
---
“你就是给白雅下雪的那个净乐太子?”
茯神鸢打量着太子净乐问道。
此刻他们已经坐在了水月观中,一股股浓烈的艾蒲味道正从殿中的铜香炉中扩散而出。
“正是小神。”
净乐点了点头,回答时瞟了一眼眸色仍旧冷峻的白雅。
他背脊顿时又是一阵寒栗,一脸委屈的低垂着脑袋。
“发生了什么?谁给你下了诅?”白雅问道。
惊梦从未见过白雅如此正颜厉色,她紧抿着唇线,安静的坐在一旁观察者净乐眉间的黑诅。
净乐吸了吸鼻子,俊秀的面容有几分苍白,支支吾吾说道,“我...我也不知道...是五月初一那晚...我和阿遥正在水月观前赏月,忽然飞来了一只黑色的蝶魄...”
他说着咽了口口水,“那只蝶魄绕着我飞了一圈,才晃晃悠悠的落到水面上,然后...然后就从水中冒出了一只容貌可怖的水鬼...”
“水鬼?!”裴棠惊得倒抽了口冷气。
茯神鸢和阿律被裴棠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
“阿棠哥...”茯神鸢拍着胸口说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抱歉...抱歉...”裴棠挠着后脖颈说道。
“那只水鬼慢慢从水面冒出头,之后就站在水面看着我,”净乐继续说道,“他...像是已经淹死在般河中很久了,浑身肿胀发黑,还长满了青苔和水藻...”
“就是他对你下了诅?”白雅问道。
“嗯...”净乐点点头。
“他当着张真遥的面对你下了诅?”惊梦难以置信的开口问道。
“开始时我们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净乐皱着眉头,眼中有泪光闪烁,“阿遥已经尽力阻止了,但那只水鬼...”
“水鬼本就是死物,张真遥拿它不会有任何办法。”白雅冷声说道。
“确实如此...”净乐一脸悲戚的点头,“昨...昨晚...水鬼又来了...”
“昨晚也来了?”惊梦睁大眼睛,“又来对你下诅?”
“是。阿遥说一般下诅都要连诅三日...所以...”净乐可怜兮兮的说道,“他昨夜就布下阵法等待水鬼出现...”
“阻止了吗?”裴棠问道。
净乐摇摇头,“但是阿遥用了追踪术,他以元神出窍,一路跟着水鬼御风飞行,直到宝缨山下的绿荫荡...”
“宝缨山绿荫荡...”裴棠抱着手想了想,“那片沼泽地?”
“对,就是那片沼泽,今早天一亮阿遥就去了那里。”
“五月初一就被下了诅,为何不赶快来找我?”白雅严厉的斥问道。
净乐怯生生的望着白雅,像是自己闯了不可饶恕的祸事一样。
他咬着嘴唇说道,“我们...以为我们自己...能够解决...”
“自己解决?”白雅冷冷的问道,“解决了吗?”
净乐身体微微颤抖,垂眸不敢答。
“作为镇守一方的神明,事情的轻重缓急难道心下都没有分寸?”
看白雅如此生气,茯神鸢,阿律和裴棠都屏息坐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惊梦看净乐的头越垂越低,便出声缓和,“白雅,就算净乐处事青涩,张真遥却不是个没有轻重的人,不如等他回来问清楚再做打算?”
白雅闻言,深吸了口气,略微收敛了脾气,看向净乐,“身体可有不适?”
净乐稍微抬了抬眼眸,“老师放心,为了稳住我的神光不被诅刺穿,阿遥在我身上下了个金光咒...”
正说着,只见张真遥一边口中嘀咕着什么,一边拖着身泥水和潮气跨进了水月观。
当他转眸看到坐在桌边的白雅、惊梦一众人时,诧讶的睁大了眼睛。
“神龙君...”
张真遥眨了眨眼,忽见净乐一脸颓靡的向他使了个眼色。
他气息微滞,赶紧敛衣行了个大礼,“神龙君,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净乐太子。”
白雅站起身,没有责怪只是问道,“绿荫荡有什么发现?”
张真遥愣了一下,直起身赶紧回答,“一开始没有特别的发现,直到我找到一座镇魔石。”
“镇魔石?”白雅眸光一凛。
张真遥立马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绢铺展到桌面上,“只是我从那座镇魔石上摹下来的图案。”
桌边几人都站起了身,认真的端详着白绢上面的图案。
惊梦用手指在空中比比划划后说道,“感觉像是...二十八星宿图...”
“是!就是二十八星宿。”张真遥一面用袖子擦拭额头上的细汗,一面点头道。
“但是...”
惊梦指向图上,“这里该是斗宿,怎么没有了?还有这里是参宿,怎么旁边多了一宿?”
“难道是有人为了镇住沼泽下的东西,改了宿阵?”净乐说道。
“即是为了镇压邪魔,用二十八星宿阵就可以,为何要擅自逆转宿阵?”白雅拧眉说道。
“是啊,”惊梦点头,“逆转宿阵,但凡有一点差池,后果都不堪设想,为何要冒险这么做呢?”
“我也还没理清其中的玄机...”张真遥双手杵在桌沿,皱眉说道。
裴棠歪着脑袋细瞧一番,口中思忖道,“用星宿做阵法吗...”
“阿棠哥想到什么?”茯神鸢问道。
“宫门。”裴棠抬眸,一脸凝肃的说道。
张真遥双手一拍,扬手指了指裴棠,“我也想到了!”
裴棠抿唇一笑,伸手戳向白绢上的图案,“宫门所有阵法都是以二十八星宿作为参考,像这样的图我在宫门奇术中见到很多。”
“宫门奇术?”惊梦问道。
“我在太常寺的藏书库读到过,是第三任咒禁博士,也就是宫美雪的父亲编撰的,”裴棠说道,“上面记录了为应对不同邪祟妖魔,以变幻日、月、五星栖宿之四象设立的阵法。”
“这么说,立在绿荫荡那里的镇魔石很大可能是宫门的手笔?”惊梦问道。
裴棠抿了抿嘴唇,“现在时间紧迫,不如我直接去宫门打听打听?”
“好!我和你一起去。”张真遥立刻直起身说道。
“不行,”白雅说道,“已近酉时,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你得留在这帮净乐护法。”
张真遥探头看了一眼天色,点头道,“是...”
“那我陪阿棠去吧!”惊梦自告奋勇说道,“去宫门而已,佯装阿棠的婢女丫鬟,我很有经验。”
裴棠想起上次在舒王府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干笑了笑,“这次恐怕要劳烦惊梦装作其他...”
“可以,”惊梦点头,一口答应,“白雅也留在这里吧,今晚是最后一诅,千万不能让他得逞。”
白雅思忖了片刻,遂点头道,“好,要是遇到危险,立刻唤我。”
“放心,宫门里恐怕还没人能威胁到我。”惊梦背着手,脸上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