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虎岩街西街五十四号,苏家大宅。
午时一刻,二进院,过了左边的抄手游廊,倒挂楣子下再过一道如意门,绕过雷公柱,掀开垂花帘,就能到西厢房。
耳房里的翠色床帘搭落,床清不动,薄被下安静躺着一位少女。
双手放在被上,点着黑红色的指甲,睡颜平静。
乾坤八角帽放在桌案上,熏香烟气袅袅,一道细白的烟柱在空中漂浮。
她发丝散开,扑洒在枕头上。
只是偶尔,她眉头轻蹙,忍不住摆动螓首,嘴里喃喃。
应该是做噩梦了。
果不其然,只是一会,胡桃便从睡梦中睁眼,抬眼有些恍惚,紧接着恢复清明。
“哎哟...又做噩梦了呢,最近这些日子好像都睡得不太平,啊~~~~”
她起身抻个懒腰,拍拍自己的脸蛋,总觉得睡得迷迷糊糊不太清醒,于是将那熏香给掐灭,将八角帽戴回头上。
想了想,又把帽子放了下来,从妆镜台里拿出发贴,小心夹上。
“今日不宜上班!”她如是说。
重新换下一身制服,把自己打扮得就像一位邻家少女,上罩鹅黄色嫩芽掐心儿,下身是一条褶纱布裙,清丽芙蓉,出水濯新。
出门右转的时候,她看向隔壁的厢房,还没怎么想,就下意识地贴近,靠着窗纸,认真听了一会。
而后失望地叹口气,明亮的大眼睛黯然几分,鼓着腮帮子抱怨道:“苏兄还没回来。”
得有多久没听见苏兄的消息了呢,自从上次拍卖晚宴一别,就再也没见。
也许是赶忙的行程,去往各处,得到归家的时候,又能与她说上许多外乡异邦的故事,那真是极好的。
她笑得眼睛眯起来,迈步走到了一院,看着那湖中的凉亭,又想到了最近到了晚上,小羊总是在那里呜呜呜地叫,问阿萍姐姐什么意思,她说是一种思念的狼嚎。
额...胡桃觉得小羊真厉害。
她迈着步子,走向侧门,从那小门里出来。
一个转头,眼睛便挪不开。
“苏...长兄?长兄!”她喝道,腰间红光一闪,就蹿到了门口那人的身边。
胡桃绕着他转了又转,抱住他的臂膀,笑靥如花道:“怎么今日才回来,让我看看你这新袍子,黑咕隆咚的,和我倒是很搭。哎呀,忘了,今天穿的不是堂里的制服。”
黑袍苏悯脸上挂起一抹笑容,眼神里异光闪烁,喃喃道:“长兄?有点意思。”
他记得,自己明明将她扔在那无妄坡上,下场如何,自己早就不关心,他早已得到任务所需的往生堂真传,代价便是她的性命。
毕竟不见生死,怎么能得见阴阳真传?
但是在这里,竟然看到了完好无损的胡桃,身负阴阳真传,神之眼也莹莹发亮,身体健康,笑容灿烂...很有意思,不是吗。
黑袍苏悯心中竟然愈发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呢...”
若是白衣苏悯在他身前的话,也许会敲敲他的脑袋,告诉他:“身负磨损啊,小子。”
胡桃在他的身边绕来绕去,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在右边,叽叽喳喳不停:“你有没有吃饭,与我一并去往生堂找香菱吧,她还想听你讲故事。哦对,家里大家现在都不在,听说天权星大人身染重病,卧床不起许久。”
她吐吐小舌头:“可惜我学艺不精,若是长兄在的话,肯定能派上用场。”
胡桃的眼睛明亮起来,兴奋道:“对吧长兄,你既然是大爷爷的儿子,肯定身负他的真传,我们快赶去群玉阁!”
黑袍苏悯冷哼一声,倒是搞明白了一点,难怪会下意识念出那么多药材的名字,空间里放那么多的药材。
原来还是个赤脚医生。
“雕虫小技,不思进取。”他低声骂了一句,与胡桃继续往前走。
“别说城里的药师了,听说山上的仙人也来了,民众燃香为天权星祈愿,希望岩王帝君保佑,还有异邦的吟游诗人也为她传颂祝福的诗歌...所以,可能真的病得很严重。”
胡桃皱着眉头,话语间不无担忧。
黑袍苏悯皱皱眉头,问道:“异邦的吟游诗人,你可见过?”
胡桃回想道:“就是一个身穿绿色斗篷的,戴着绿色帽子的,最喜欢在新月轩门口和万民堂前几弹琴吟诵,偶尔能得些赏钱,都用来买酒喝了,不过...倒是和钟离那家伙关系不错。
他们两啊,一个挂账给钟离,一个挂账给往生堂,真是臭味相投。”
黑袍苏悯突然笑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哦,那这样的话,是不是还欠你不少?刚好他也有欠我的东西,我带你去讨债!”
他突然回忆起了诸多往事,那个如同风一般的吟游诗人,酒蒙子一般的行事风格,却在高天之上,蔑视他的权威!
这就是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