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又翌日。
“来，贴个符。”
苏悯将一张黄色的符箓贴在小申鹤的额头，表情古怪。
“还真挺像七七...”
课堂上，众人的眼光时不时扫向后方一角，在那里，苏先生半蹲着身子，发出一些古怪的碎碎念。
讲台上正在讲课的方士师兄也有些无奈，不过毕竟是苏师兄，就当做门主视察好了。
穿着白褂的方士师兄正在演示如何画符，苏悯学了去，临摹了一张，贴在小申鹤的额头上。
“点头。”
小申鹤点头。
“摇头。”
小申鹤摇头。
“说‘好’。”
小申鹤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整个过程，小申鹤还是那副呆傻的模样，苏悯甚至找到了调教AI的感觉。
“没事没事，虽然很笨，但是有进步。”他笑眯眯道，将符箓拿了下来。
苏悯站起身来，在课室的后方站着。
这是一间大课室，正在学习的弟子有百来数，年纪大大小小，小的踮起脚才能够到桌案，大的已经有了青涩的胡须。
方士一途也学，舞刀弄枪也学，为的就是下山，伏魔诛邪。
刘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课堂外，主动上来和苏悯搭话。
“先生觉得如何？”刘先问道。
苏悯点点头，“到了什么年纪，他们才需要下山啊？”
刘先回复道：“看弟子的意愿，山下的地方多了去了，十六岁以后，想去哪便去哪，山门会提供下山的盘缠。出了这个门，愿意打古华派的名头诛邪也好，愿意隐入尘世当一个普通百姓也好，都不会过问。愿意留在山上的也有，重回山上的也有...”
他努努嘴，示意讲台上的那位方士师兄便是如此。
苏悯好奇道：“那等到山下太平年，山上人丁岂不是得越来越稀少？”
他这样问，是知道日后古华派终究没落，整个山门就凑不出来几个人。
刘先叹口气，又捋捋胡须笑道：“如今每年还是有许多孩童送到山上来，很多都是弟子在外游历带回来的。若在老朽有生之年，能看到山下歌舞升平、安居乐业，那何尝不是死得其所？”
苏悯拍拍他的肩膀，赞赏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不管是何时的璃月，都从未太平过，但以后的日子，比现在会好上很多很多。
刘先顿了顿，示意苏悯跟着他走。
二人在山上兜兜转转，绕到了后山。
山腰上有一处角落，很是僻静，篱笆在灌丛里围出一道小门，进门之前，刘先还特地理了理衣冠。
门后是一大块的空地，草坪修剪得很整齐，右边是一道潺潺的溪涧，左边有几座小房子。
空地上摆满了墓碑。
墓碑也各式各样，木的，石刻的，几块石头垒在一起的，或者只是插一株新鲜花束的。
有几名弟子背对着他们忙碌着，刘先开口道：“这里是古华派的陵园。有名字的，没名字的，大多数都是弟子自发立下的墓碑，为父母，为师兄师姐...”
苏悯点头，在那些忙碌的弟子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走上前去，小声唤道：“陈小胖？”
那蹲着的小胖墩回过头来，脸上还沾着泪花，忙用自己的手背揩两下，把手上的黑泥也蹭了去，糊成了一张小黑脸。
他龇起牙来，笑道：“你来啦，师兄。你也是来这里找熟人的嘛？”
苏悯蹲下身子，看向陈小胖身前的那个坟墓，小小的木板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陈氏父母。
陈小胖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的字写得不好看。
苏悯摸摸他的脑袋，摘了一株鲜花放在碑前，问他：“拜几年了？”
陈小胖不用数指头都回答出来了，“三年了。三年前师兄把我带上山，就让我立了这块碑。”
苏悯看他嘴角一瘪，颇有怨气。
陈小胖擦把眼泪，自言自语道：“师兄说，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他也只是我的师兄，也只能是我的师兄。那当初为什么要救我， 明明...明明就不想管我，还要把我带上山来...”
陈小胖啜泣着，小胖手扯着地上的草根，又沾上了新泥，擦眼泪的时候，小脸蛋更黑了。
他突然又笑起来，对苏悯说：“苏师兄你之前说是我兄长的时候，是真的对不对。”
衔着泪花的眼睛里充满希冀看向苏悯，苏悯点头。
“所以苏师兄比师兄好多了。”陈小胖得出了他的结论。
苏悯笑笑，默默他的脑袋，用袖子给他擦干净脸蛋，笑道：“好与不好的，交给长大的你去知晓吧。现在你要做到的，就是不准哭鼻子。男儿有泪不轻弹知不知道。”
看着苏悯变得黑不溜秋的袖子，陈小胖嘿嘿笑了几声，有些扭捏地不好意思，又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苏师兄就是好哇。
“苏师兄你说，以后我也要下山去诛邪吗？师兄说杀害我的妖邪已经被他伏诛了，小莲她们说这是...如同再...再造之恩，所以我以后该听师兄的，下山？”
苏悯摇头：“想不明白，就留到以后再想，现在得出的答案，不一定就是正确的那一个。”
陈小胖哑然，然后嘿嘿笑了起来。
“我听不懂！”他的小胖脸理直气壮。
苏悯被逗乐了，“听不懂才对，好好干你的活儿。”
身边那几个稍许年长的弟子脸上也挂上了笑容，撑着锄头看着这温情的一幕。
苏师兄看起来...确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苏悯也就听不到这几个人心里在想什么，不然肯定会对那几个看起来比他年纪还大些的弟子有很大的意见。
苏悯揉揉他的脸蛋，说道：“还下山诛邪，握好你的锄头，把这些杂草先除了吧。多干多吃才能壮，不然只能是虚胖。啊？知不知道了，陈小胖。”
陈小胖将自己的脸蛋从苏悯的手里挣脱，气鼓鼓道：“疼啊，我不叫陈小胖，我也不是虚胖！”
苏悯爽朗一笑，拍拍他的脑袋，负手走了。
走到一半想起来，好像忘了问陈小胖那个师兄到底是谁了。
“没事没事，日后再说。”
他悠哉悠哉，晃荡回去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