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来了个生面孔,看模样很年轻,就是没穿弟子服,也没拿剑。
弟子们站着不动在养气,他就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也不闭眼,也不屏息,就是东瞧瞧西看看,饶有兴趣的模样。
有弟子沉不住气,就会挨门主的板子,“专心点!”花白胡子的老头低声喝道。
临近结束的时候,刘先得了苏悯的意思,还是向大家介绍了一下苏悯的身份。
“这位是港口新药草铺子的帮工,我的...朋友,上我们山巅采药而来,暂住几日。见他如见我...哦,见他就当见大师兄就行。”
刘老头看着苏悯的脸色,嘴里的话一改再改,最后才让苏悯点头。
大先生还真是滴水不漏啊...也是,毕竟大先生的声名在这绝云间之中,也是有些名气的。
但是长得这么年轻的大先生,说出去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解释完以后,年纪大些的潦草瞧两眼便不当一回事,年纪尚小的呢,围在苏悯的身边,好奇地打量。
“师兄...现在山下是啥模样了,魔兽横行,妖邪丛生?你看我这剑利不利?”
那半大的少年舞起架势,架势挺足。
苏悯点头告诉他:“上山下山的路不太安全,看到少侠有如此身手我心里放心很多。”
“师兄叫我少侠!”他惊喜出声,身边的小屁孩同样艳羡。
苏悯被逗得乐呵呵的,看着身边围绕一圈的孩子们。
他们的眼睛清澈明亮,平日里往远看,是层云朝霞,近了看,看的都是山间的绿树清水。
干净得很。
苏悯想着,若是凝光从小如此长大,就不会成为那副惨兮兮的模样了吧。
这山上百来号人,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如果没有苏悯的话,更是比凝光要幸运太多太多。
山上半日时间,苏悯便成为了小一辈圈子里的熟人。
对于这些太久没有下过山的小屁孩们来说,这位山下的先生一张口,大家都要屏气凝神认真听的。
学了新招式马上也要跑到苏悯的面前展示一番,一直追问:“能不能斩杀妖邪了?能不能了?”
亦或者是:“能不能当上少侠、女侠了?”
苏悯都笑呵呵地点头,一一答是。
等到午饭时间,在山门口坐了一上午的采药先生才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
“山上真好哇...”他嘀咕道。
中午打饭的那位胖胖师兄很热情地和他打了招呼,招呼他拿上一个大碗,给他盛了半碗的锅巴。
“知道先生喜欢,特地给你留的。”
苏悯端着碗,心里默默原谅了这位山上师兄的不谙世事。
他兜转几圈,回到了刘先的小院。
从篱笆外看到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两人,一个是捧着饭碗的刘先,还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娃娃。
苏悯走近了问:“你孙女?”
刘先愕然道:“不敢不敢,是故友的孩子...”
他嗫嚅嘴唇,半晌才琢磨出故友二字。
苏悯哦了一声,打量这女娃娃,察觉到苏悯的目光,女娃的动作停滞下来,头也不抬,盯着饭碗不放。
苏悯将目光看向别处,她就端起碗,走到栅栏边吃。
他疑惑地看着刘先,刘先回道:“这孩子不会说话,还怕生,家里长辈将她寄宿在我这,出门为她寻医治之法去了。”
“是天残还是心疾?”苏悯问道。
刘先摇头,他一介武夫,知道个啥,“反正就是,借宿个十天半个月的,到时候她长辈自然会为她想办法。”
“什么长辈,你详细说说,难道比大先生还更有办法?”苏悯笑道。
刘先刚想回话,只见苏悯已经起身走向那女娃,边走边自信说道:“天底下最好的处方药,大先生无出其右。”
苏悯刚刚走近那女娃,她拔步便走,身子走得板正,钻出了门外。
“嘿。”苏悯咋舌一声,叹道:“看来真是了不得的顽疾。”
他回头看向刘先说道:“交给我了,让她家里人都放心吧,大先生药到病除。”
想得简单点,要么就是青春期到了,但是看年纪不太像,果断排除。
复杂点,那就是心理障碍,不管是社恐,还是自闭,还是抑郁,在这个时候,其实统一归类为癔症。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癔症的治疗很简单啊,村口的树上绑上三天三夜,请一位老太跳上一段,大概意思就驱除癔症了。
那种喝神水的就比较害人,真的会有生命危险的。
再加上妖邪鬼神、山上仙人之说,稀奇古怪的方法应该更多才对。
很难不保证这个女娃的长辈是不是迢迢千里去寻找“山上仙人”的一张符纸回来泡水喝。
大先生怎么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苏悯抖落袖袍,追出门外去了。
留下院子里的刘先挠了挠脑袋。
他倒不是担心苏悯和女娃会发生些什么,只是在腹中拟稿,应该怎么和那位解释。
“按道理说,大先生同为山上修行人士,应该认识仙君才对啊...难道大先生来自更遥远的山头...”
你若是说百年容颜未曾更改的大先生不是山上人,刘先自然是一百个不相信的。
只不过让他能如此坦然接受的原因,还是因为那道身影。
刘先坐在石凳上,愣愣地出神,静悄悄叹了口气。
“甲子年间一见,刘某怀念终身。”
守着山上四季换了又换,老人的头发黑了又白。
“可能入土也不得见吧。”他笑了笑,释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