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正大的时候,凝光喝了一碗淡粥。
米粒并不多,但是在放入了野菜以后,红绿色的茎叶在粥里倒是别有风味。
苏悯将柴火烧大了些,将自己的身子缩在一起,还好唯一的被褥没有潮,正裹在凝光的身上。
两人长久无言。
苏悯嘀咕了一句:“挺好的。”
凝光端着碗问道:“好什么?”
苏悯哼哼了两句,说道:“你这个年纪,挺好的,不用担心你会随地大小便,不用照顾你要吃什么,也不操心穿啥。”
凝光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被褥,浅浅看他一眼。
苏悯摊了摊手,嘴角有着一抹笑意,他想起了小羊和胡桃,都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
两个磨人精。
凝光将碗放下后,苏悯指着火上的锅说道:“等热水烧开了,去洗个澡吧。”
他将自己屁股底下已经碎裂的凳子腿塞进火堆,又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大木桶。
这还是他专门准备的,里面还有一些干药材,驱寒除湿逐热,活血化瘀,通畅经络。
想要什么效果,苏悯都能给你掰扯出来。
凝光点头应了一声,然后说道:“谢谢你,我欠你的。”
苏悯“嘁”了一声,“这句谢谢我就收下了,你那么点欠不欠的,我可不在乎,我这是本心使然。”
“本心...值钱么?应该是很值钱的。”凝光想起了那个深夜守在门前的男人,他的本心,值一万摩拉。
那位戴着八角帽的往生堂堂主,他的本心,值一场不花一分钱的葬礼。
还有那个卖摩拉肉的老妪,她的本心,值一份不涨价的摩拉肉。
那这个男人的本心,又值得些什么,是不收钱的救治,当柴火烧的凳子,唯一的一床被褥,还是一条不起眼的贱命。
她不知道,也看不清这其中价值几何。
她躺在木桶里想了一遍又一遍,身体的虚弱让她的脑袋在热气中逐渐发晕,浑身酥软地从桶里爬起来的时候,又拾起了床上的一件薄内衫。
是门外那个男人的内衫,比起他身上穿的麻衣要精致不少,应该也是唯一一件。
看着木桶里被洗得发黑的热水,她的脸上有些许绯红。
这些都是她欠他的。
她轻咳了两声,苏悯便从门外走了进来,抖了抖身上的寒气。
他趴在桶边,捞起了一卷头发,细致观察道:“发质很黄啊,你得多补充营养,还有这水...黑得过分了,是体表排毒吗。”
凝光在床上裹着被子,耳朵竖起,越听脸色越红。
水声哗啦哗啦,看着那个男人甚至想细闻的时候,甚至忍不住想从床上站起来踹他一脚。
苏悯捞起了桶里的姜片和薄荷叶,碾碎了放在手心里,端详一番后,重新扔回桶里。
身后重重地喘了口气,苏悯有些奇怪地回头,盯着她问道:“头晕吗?你的脸色有点不太正常。”
凝光紧了紧被子,不发一语。
苏悯背着身说道:“裹紧就别撒手了啊,热也得裹着,发发汗。可惜了,那床被子我自己都没睡过几次,唉...”
后面半句,他嘀咕得很小声。
“咯吱咯吱...”阵阵咬牙的声音响起,凝光瞬间有掀被而起的冲动,想了想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内衫,还是算了。
原来大先生的堂里,还会教出这样的弟子...
苏悯要是知道她脑子里在想啥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无语凝噎。
凝光感觉自己的脑袋阵阵发胀,头上都要蒸出热气。
“药效上来的话,就乖乖躺好,别蹬被子。”苏悯提醒道。
他将水倒完后,看了看外面昏暗的天色,掏出了几块夜泊石,放在屋里四角。
篝火还在燃烧,夜泊石发着淡淡的光,屋里是暖色调。
凝光睁开眼睛,目光定焦后,惊讶道:“夜泊石?”
苏悯坐在篝火前摊着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疑惑道:“怎么了吗?”
凝光轻声道:“纯度结晶很高的夜泊石,能卖个好价钱...你竟然有四个?”
苏悯张望一番,点头道:“好像是的。”
“可你看起来并不像很有钱的样子。”凝光看着苏悯说道。
苏悯被呛了一下,脑海里车轮滚滚,不是,这年头有几块夜泊石就是有钱的象征了吗,要不要告诉你我还能掏出两座小山这么多的夜泊石出来。
而且这个语气是什么意思啊,再没钱也轮不到现在的你的来说。
注意,是现在!
知道你以后是超级大富婆,难道不能允许现在有人比你有钱吗。
苏悯气结,对着篝火吹了吹,没想到飘出来几点火星在他的手臂上。
凝光说道:“你好像有点生气,不应该的,你本来就没钱,为什么还要对这种言辞生气。被你质疑的事可能在夜泊石上...你有更多的夜泊石,甚至成色更好?
生气的原因或许还有你并不在乎钱财一事,大先生的规矩我还是认的。那么你的夜泊石,是在附近捡的?
你能无所顾忌地捡到夜泊石,说明附近并无妖邪魔物现身,城外矿脉被七家分账,外人很难进入,结合这些条件和你的身份,唯有一处地方。
我现在...是在天衡山东北,瑶光滩以西的...咳咳咳...”
沃德发?
苏悯顾不上拍打火星,眼中震惊地看着面前虚弱的少女,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她又忍不住要咳嗽。
好敏锐的观察力,好迅速的反应,好大胆的设想,好果断的判断。
这就是未来那位天权星大人?
这就是那位富可敌国的群玉阁主人?
他坐到了床前,拘礼朗声道:“凝光大人,带我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