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璃月港,早已蜕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从低洼的海边部落,农耕文明,成为了高屋建瓴,鳞次栉比的繁荣港口。
这个在提瓦特大陆上昂首的国家,使其诞生之人,就坐在宽阔街道一边的茶馆,安静地听书喝茶。
只不过此刻,在说书人的激情演说中,在万民堂门前喧闹的排队队伍前,在街道上熙熙攘攘往来的人群里。
钟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隔壁桌,那位自酌自饮的少年身上。
年轻俊朗的模样,穿着气度皆为不俗,特别是腰上的那颗神之眼...
澄黄闪耀,晶莹剔透,是岩系没错。
作为尘世七执政之一的岩神,钟离却有些惊奇的发现,他看不透那颗神之眼里蕴含的愿景。
但是...以他的记忆力,几千年的岁月中,还从未遗漏过任何事情,更别提忘记注视过某人。
旁边的小二来上新茶,有意无意说道:“钟离先生,您还未付账。”
“记往生堂账上。”
“好嘞先生。”
小二提着茶壶,兜转到了那位少年的桌上,一样添了新茶。
然后再次回到钟离的桌前:“钟离先生,那桌的客人为您结了今天下午的茶钱,您的账单上还有赊款,是一并发给往生堂么?”
“分两份,北国银行也发一份,达达利亚收。”
“好嘞先生。”
小二离去后,钟离举起手中的茶杯,对着那桌少年抬礼。
在下摩拉克斯,广交好友,特别是兜里有摩拉的好友。
那少年同样回礼,那嘴角含笑的模样,让钟离心神有些恍惚。
好像是,某个旧相识?
港口的天气忽晴忽雨,下一瞬,天色一黑,淅淅沥沥的小雨便下了起来。
听书的客人逐渐走了大半,钟离喝尽茶杯里的最后一口茶。
有些凉了,但不要紧。
而后苏悯便看到,那位熟悉的帝君大人,坐到了自己的桌前。
两人对望一眼,各自嘴角含笑。
“在下钟离,往生堂客卿,谢小友品茗不忘相赠。”
苏悯垂下眼眸,回道:“茶人之交醇,好茶赠君子。”
他抬眼看着眼前的帝君大人,这位璃月的主人,的确没有让他失望,几千年的岁月沉浮里,终于还是成为了自己最熟悉的模样。
钟离只是咀嚼着少年的话语,有些愣住,全然没有注意到对面之人脸上的表情,像是经历了无数的时间沉淀,怔怔地落在他的脸上。
苏悯的手微微颤动着,似乎有着一股冲动,还想探出手,去摸一摸那满头的黑发。
好像只要自己一摸,便能再看到那个昔日招着手要抱抱的小帝君,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好像又重新沉睡了一遍,直至在混沌中醒来,看到自己腰间挂着的神之眼,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成功了。
在那个名为星落湖的湖上,他的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
他没有耽搁,风尘仆仆地去往某个地方,去寻找自己想要看见的某人。
所幸在那个熟悉的茶馆前,看到了那个黑衣的身影。
一人喝茶听书,一人喝茶看人。
钟离仔细回味后,说道:“小友颇有文采,是璃月人氏?”
小友?
小友。
苏悯喟然一叹,知道自己曾经的身份,终归是一去不回。
“在下苏悯,确实是璃月人氏。”
钟离:“一见如故。”
苏悯:“神交已久。”
客套完了,钟离略有犹豫,却还是问道:“苏小友的神之眼,是否有什么故事?”
他实在是有些好奇,并且此人给他带来的感觉,实在是过于熟悉。
“如若冒犯...”
苏悯直接取下了自己腰间的神之眼,用行动打断了钟离,将其拿在手中。
神之眼用一根系带系住,带上绑着一个木刻的琉璃百合,晶莹剔透的神之眼就这样随风摆动着。
偶尔有几滴调皮的雨水飘进茶棚,落在神之眼上,就好像琉璃百合的花朵上,沾染着几颗干净的露水。
在古早时期的璃月人会说,这种花承载着大地中的美好记忆与祈愿而盛开,便以此为传统,继承了下来。
其实一切的源头,是某个叫归终的女子,经常看到钟离对着一大片盛开的琉璃百合沉思良久,于是对此花格外偏爱些。
茶桌,琉璃百合...
钟离的思绪又不知道飘往了何处,他只听见眼前的那个少年摇着手里的神之眼,轻声说道:
“这个啊,没什么故事,只是我和一位少年的约定罢了。”
钟离看着那根红色的系带,就好像一对连接在一起的指尖,轻轻摇晃。
“我要与你签订契约...”
“你看啊,伸出你的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太短...至少要一万年。”
...
“咳哼——!”
天边亮起一道闪电,遮住了两人煞白的脸色。
钟离感觉到自己的磨损又有松动,连连止住自己的思绪。
而反观对面的苏悯,脸上表情毫无变化,心里却已经疼得龇牙咧嘴。
你磨损动了?
好巧,我也是。
钟离将那些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记忆抛出脑海,也许是磨损厉害,才会出现这种模糊不清的记忆。
只不过眼前的少年,确实越看越顺眼,当下邀请道:“苏小友,现在雨大,不妨和我一起去和裕茶馆二楼听戏。”
苏悯点头,欣然应约。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看来以后的日子,还能和帝君做朋友。
这样一想,也未尝不是不可以。
二人起身离开田铁嘴的露天说书台,并肩走向茶馆。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肩头,却怎么也凉不下二人心中的淡淡暖意。
去茶馆的路程不算近,钟老爷子的步伐也极为悠闲,越与苏悯搭话,便越觉得像是老友相见。
说是一见如故,却真的如同一见如故。
苏悯搭着话,说道:“钟离先生,你说帝君大人建设璃月港至今,征战四方,守卫疆土,百姓安居乐业,和谐稳定...真是从未让人失望过。”
他嘴里猛吹一通帝君,却也是真心实意。
但是等他走过木桥,这才发现钟离却还停在原地,一人在桥的这头,一人在那头。
“也许没有让世人失望吧...”钟离开口道,“但我却知道,其实帝君大人,最失望的人,是他自己。”
苏悯愣住,眼皮猛跳。
钟离此刻嘴里说的帝君大人,可不就是自己吗,那他现在所言,是胡乱讲给他听的未闻之秘,还是他自己的心声。
木桥的那头,钟离继续说道:“传言帝君在出征前,曾言道:此世群魔诸神并起,我虽无意逐鹿,却知苍生苦楚,只愿荡涤四方,护得浮世一隅。”
“这是说书人里的说辞,却也正是璃月这个国度最初最古早的契约之一。”
“签订契约者为,钟离。”
“钟鸣鼎食,离去之离。”
苏悯站在桥的一边,有些手足无措,他好像不敢继续再听下去了。
接下来关于帝君对自己失望的秘闻,不听也罢!
于是他硬着头皮说道:“帝君大人,在下家中有事,先行告辞。”
而钟离就站在桥的这边,一丛盛开的琉璃百合前,看着那位白衣少年遁入人群,却也未加阻拦。
一柄油纸伞撑到,一道清新悦耳的声音响起:“帝君大人,那人是谁,看起来与你很是熟络。”
雨水在伞沿汇聚成雨线,钟离抬头注目着,低声吟道:“欲买桂花同载酒...昔日故人,得以相见。”
“故人?”
“是啊,只可惜我还是未认清楚,此人究竟是何身份,刚才他那一声‘帝君’大人,便足以说明一切问题。”
钟离低头看去,撑伞的女子怔怔无言地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脸颊上竟然划过了两道热泪。
“甘雨,你...?”
“啊?”
头上长着麟角的女子抬头,连忙擦去了脸上的泪水,低声喃喃道:“我不知道,只是看到那人以后,我的心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