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燕吞咽口水，她被风沙迷了半辈子的双眼看着这清香扑鼻的肉粽，久久不动手。
屋外，有几声狗吠声，夜已经很深了。
“小姨可以带回去尝尝。”
苏芍药不紧不慢的把粽子推到她的面前，又放一些桂圆花生进去。
这些都是苏母自己地里收的，他们地不多，加起来统共五分都不到，这农业税交的就也不多。
加上一家人经常在盛殳，不经常回来，农业税交了后，地里的东西也能剩不少。
粗粗算下来，竟然还有九十多斤花生的剩余，秋天的时候，苏母回来又种了一些冬菜，留着过年的时候可以扯来滚个汤。
过年回来的时候又洒了菜苗，等开春了，估计就能吃到苏芍药喜欢的嫩青菜了。
狗吠声越来越大，可能是从他们屋前经过了。
唐蓉拽着海燕的衣袖，不停的给她使眼色让她拿篮子。
海燕没有作答也没有正面回复她，她咬牙，像是下了大决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鼓足勇气抬头看秦陆。
“陆娃子，小姨是个没本事的，这辈子就是在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讨饭吃。”
“肚子也不争气只有个独女，也没有个儿子给我养老。”
“我听说你在盛殳做了大生意，你看看过了年，开春了，能不能把我家蓉姐带上。”
“你也不用多管她，就有个工作，每个月能攒几块钱就成。”
秦陆面色诧异，不是说他妈还要带唐蓉相看去么？
“本来，是想让你妈带她相看相看，嫁个好人家。可是她不争气，挑三拣四的，也没让人瞧上……”
“我再带回去，也是没脸。要是把她留在你妈这里，也是怕给你妈添麻烦。”
海燕搓着灯芯绒外套，她小心翼翼的看着秦陆，嘴巴嗫嚅着。
苏芍药没继续听下去，她站起来冲他们笑了笑。
“你们聊。”
她态度温和，没有半分嫌弃，笑起来也是温柔的。
“陆娃子媳妇，你别介意，我……”
“小姨，我没有介意，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方便插手。”
苏芍药冲她微点头，一双眼睛平和得跟村口的古井一样。
她站在天井中，身形窈窕，不卑不亢的。
海燕又咽了一下口水，双手更厉害的不自觉的搓衣服的一角。
“本来也是，女人做好本分就可以，大事得听男人的。”
唐蓉嘀咕，就是秦陆太纵容苏芍药了，否则，换成村里其他人家哪有这样的。
家里的亲戚上门了，那可以一定是男人招呼亲戚，女人在灶房里炒饭炒菜伺候男人陪亲戚喝酒吃饭才是正理。
反正……
几千年来都这样的，一定不会错。
“怎么你好像很喜欢管我家里的事？”
秦陆不客气，他可以稍微忍一点别人的说三道四，但是他忍不了别人对苏芍药说三道四。
“蓉姐？你这孩子怎么不知羞，表哥表嫂的事，也是你能管的么？”
一看秦陆不开心，海燕也立刻责怪唐蓉。
这个孩子，怎么摔了一跤从医院回来就变了？
“我！”
唐蓉不服气，她眼白翻起扭头向一边，可是眼角瞥见苏芍药什么都没说上楼时，心里还是得意的。
看吧，就算是表哥多宠她又怎样？
就算是研究员又咋样？
在村里，被人戳着脊梁骨说话还不是不敢反驳一句？
她姨母说得对，女人就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就应该好好伺候自己的男人。
否则，男人没面子，就是家门不幸！
她努嘴半露轻蔑的神色让秦陆很不舒服，他神色又冷漠了许多，最后连看都懒得看唐蓉。
“夜里天冷，小姨一路过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秦陆站起来往那厅堂里走，没多久拿着红包走出来塞到粽子篮子里。
“回来匆忙，也没什么年货带给小姨，这是我一点心意，小姨收下吧。”
篮子里露出来的那一角红纸让海燕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她抬头，那双木讷的眼睛看秦陆，嘴唇抿着。
她嗫嚅很久，说不出半个字。
最后，还是唐蓉扯了扯她，她才反应过来。
“不，不用的，小姨不用你给钱，就是想，想让你帮我带带你表妹……”
虽然是农村妇女，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只有唐蓉去盛殳，才能像他那样成为厉害的人。
哪怕，哪怕只是去一小阵子。
那样，回来之后唐蓉至少是见过世面的人，她还能找到一个不错的婆家。
“我带不了她。”
秦陆言简意赅，他不喜欢唐蓉，怎么可能带着她？
唐蓉嘴唇差点咬破，她脚趾紧紧抓着地，那双绣花的老旧布鞋上面还有泥点子。
这双带着泥点子的布鞋，几乎差点被她的脚趾头顶破了。
凭什么？
秦陆是她的亲表哥，亲戚互相帮忙不是天经地义么？
“我差不多该睡了，小姨先回去吧，过年给你拜年。”
短短几句话，让海燕恨不得钻进泥土地里。
她涨红一张脸，冲秦陆笑得尴尬。
“没关系，我，我改天来。”
说完，她拉着唐蓉往外走，唐蓉苦着一张脸，走之前没忘记把那篮子拿上。
村路上，借着家家户户的暖黄色的老式灯泡的灯光，唐蓉把那只红包拿起来。
“多少钱啊……”
“拿来！”海燕瞪她：“你真不懂人情世故！”
“我怎么不懂人情世故了？表哥现在有钱了，给你红包天经地义。”
唐蓉努嘴，她在医院里住院时，好多人都在说自己的亲戚有出息带得他们都出息的故事。
哪里像他们家，好不容易有一个秦陆表哥厉害，可惜了有个厉害的搅家精。
姨母没说错，都是因为秦陆娶的媳妇不好，所以他们才会这么生疏。
“闭嘴！这话你表哥可以说，你姨母可以说，我们可不能说。”
“等开春过年了，妈带你去隔壁白马村二姨婆家，看看他们村有没有好人家。”
“到时候，你可不能再挑三拣四了，咱们农村人就得守农村人的本分！”
白马村？
唐蓉撇嘴，听说白马村的人家可比不过担水村的，彩礼十几块都算多了。
再说了，那里的女人，个个都要下地干活。
镇卫生院的人说了，不如去城里打工，嫁给城里人，一辈子都不用做农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