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彭家屏曾在浙江多年,对浙江读书人的了解远比自己更要全面一些。
通过他对查嗣庭的调查介绍,李卫也大概明白了一些缘由。
查嗣庭平时在对待现实政治、满汉关系等就常表现出一些不同看法,甚至发泄一些不满情绪。
类似于在现代社会,网络上发表牢骚的言论一般,影响不大的话,最多也就是教育教育就行了,只可惜这家伙的言论引起了广泛的关注,那结果就另当别论了。
这对于时刻都在密切注视着臣下的政治思想动态、政治嗅觉特别敏锐的雍正来说,自然要将他当作敌对势力,眼中之钉,必欲除之而后快。
所谓“试题”实际上恐怕只不过是一种借口。
文字狱并不是清朝独创,历朝历代都曾出现过,但要论破坏性最大的,清朝为最。
尤其是乾隆那小子,玩这一招真是无以复加的强化,中国的传统文化,也因此而扭曲变形。
李卫依稀记得,雍正曾经对自己说过,自满清入关以来,反清思想久久不能消弭,尤其是汉族士大夫眷恋故明,宣扬"夷夏之防"一类思想,对巩固清廷统治极为不利。为了强化满洲贵族的封建专制统治,对反清思想就势必要用暴力加以打击。
李卫不由得想起来在年羹尧那里见过的那本书,是一个叫什么曾静的家伙写的,内容与四爷说的大致一样。
年大哥后来的遭遇不能说与之无关,再加上经历了如此多的谣言诽谤之后,雍正在这方面几乎都快变态了,顽固且不容商量,更加不能质疑。
李卫此时想的,是如何去平息整个浙江读书人的愤怒与无奈,其他的事情,李卫懒得搭理。
尤其是听说这个查嗣庭还与隆科多有些关系,这其中牵扯到的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在这个年代,珍爱生命,远离政治,是李卫一贯的作风,只可惜自己几乎样样都没躲开,还全都被自己赶上了。
年羹尧的事情过去之后,八王九王也被关了起来,四爷的目标,或许已经开始指向了隆科多。至于这其中牵连到什么其他人,在这个封建年代,没人会在意的。
正当李卫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安抚本地读书人的时候,宁波知府孙诏前来求见李卫。
说起这个孙诏,也算是神奇的人物,他的发迹史堪比传奇了。
前年的冬天,雍正去先帝陵,途经孙诏所管理的县境,天空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雍正只好暂时住在了行宫。大雪下了一夜,早晨一打开门,积雪有几寸厚。按照惯例,宫门内外的清扫工作由宫监负责清扫。但是宫监来自朝廷,气派很大,不仅不清扫,反而向孙诏勒索钱财。
孙诏没有答应,所以宫监就叫县内衙役来扫雪。孙诏手持扫帚对宫监说:“县官为天子扫雪,难道是什么耻辱事吗?”于是他弯下腰不停地扫。宫监的头儿恼羞成怒,感觉受到了侮辱,便招来了一些宫监竟然想动手殴打孙诏。孙诏让他的衙役逮捕了这位宫监,当场用杖狠狠责打。
这时,州府的官员都在行宫内伺候皇帝,听到这件事都怕得发抖,写了奏折呈给皇帝请罪。雍正看了奏折愉快地说:“这个知县好大的胆量!宫监闹事,就是不能饶恕,交给有关部门治罪。”
随后,雍正召见了孙诏,一再勉励、安慰他。不久,孙诏升任为宁波知府。
或许是刚上任的关系,李卫身为浙江的最高官员,孙诏出于礼仪,前来拜访巡抚大人。
这样的人往往有胆识有头脑,李卫很想听听他对四爷整顿浙江风气的看法。
孙诏看上去比自己年龄大一些,但却瘦弱了很多,似乎是身体不太好,但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刚毅,比起一般的读书人来说,显得更加果断和聪慧。
李卫回头笑着看了看彭家屏,这两人莫名的有类似的相同属性,就连那有些傲气的德行都是如出一辙。
非要说两人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彭家屏更具有杀伐属性,毕竟曾带过兵打过恶贼。而这个孙诏胆子反要比彭家屏大很多,敢收拾四爷身边的太监,这可不是彭家屏敢做的事情。
彭家屏看见李卫那缺德的标志性坏笑,就猜出了这家伙在想什么,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自负的读书人,都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最见不得的就是被与别人比较,对开通且明智的人来说,这也是一种良性的竞争。
孙诏按照礼仪见过李卫后,李卫也不客气,直接问询他对四爷的旨意有什么应对的方法?
孙诏沉思了片刻后道:“下官刚赴任不久,但对大人实施的摊丁入亩方案深表佩服。久闻李大人对读书人很是客气礼貌,与朝廷几位文坛泰斗都有深厚的交情。下官想问下李大人,您是想对这些读书人妥协让步呢还是强力威势压制呢?”
李卫道:“这可不比剿灭山贼、打击私盐、整治贪官污吏的方式方法,不能光靠打杀来震慑。你们这年代的读书人是先富裕起来的一小部分人,本该带着其他人共同上进,可是却酸腐固执不怕死不说,还个个自命不凡,拽的二五八万似的。仿佛你们就是天下的真理,高人一等的专家,爷对这些其实很是厌恶,爷心目中的读书人应该是以天下为己任,有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积极入世的情怀。而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自私自利的只想当官泡妞,还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
别说是孙诏,就连一旁的彭家屏都听得有些懵逼。
什么这年代?什么先富裕?什么专家?什么当官泡妞?什么乱七八糟的?
孙诏不明所以的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李卫直接道:“爷既不武力威胁但也不妥协退步,不然这些家伙只会蹬鼻子上眼。最好是能大棒子加甜枣,让他们始终在犹豫之间徘徊。在这个年代,不能给这些人充分享受自由和上访的权力,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因为他们本身自己就不懂。”
孙诏点了点头道:“这点下官也认同,据下官猜测,皇上很可能还会有针对的旨意下发。下官来之前曾听闻两浙发生过抗交公粮的事,一直全靠大人在强力镇压,但这方法对民间乡绅的效果并不太好,治标不治本。但下官发现这些乡绅大都是读书人,或家里有要参考的学子。既然如此 那就按照朝廷颁布的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政策,让他们忙起来。告知他们如有拖欠公粮事,该地的举人不得参加京师举行的会试,以及一切乡试、会试等,就算皇上将来解除诏令,该政策依旧有效。”
听罢孙诏的话,李卫站起身上下的打量着他,人才啊!绝对是个人才,其能力不亚于彭家屏,就是这身子骨太差了些,不然留在身边绝对是一个好帮手。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官员,却是被四爷先发现的。
一旁的彭家屏也是佩服的朝着孙诏拱了拱手,表示赞成此方案。
“你是说,四爷可能还会对浙江的学子有约束?”李卫问道。
孙诏和彭家屏听到李卫的问话,竟然同时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