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崇宇冷哼道:“好好说话?我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你不也一向不把为父的话放在心上?回家也不来请安,现在有什么事非要等在这里?”
甘棠稍微仰着头看了一会儿甘崇宇,她忽然悲从中来,父女俩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彼此都有解不开的心结,或许,她这一生都跟父亲和解不了了。
甘棠站起身,走到甘崇宇身边站定,轻轻柔柔的屈膝福了福。
这完全不是她在军中的礼数,她期望这样做,能稍稍平息一下甘崇宇的怒火。
甘棠温柔的说道:“父亲,无尤只是一个护卫,不知道他哪里做的不对,能不能放他回去?”
甘崇宇冷漠的瞥了一眼甘棠,“你到现在连他的身份都察觉不到,还是你有意替他隐瞒?”
“身份?什么身份?”甘棠有些吃惊。
甘崇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不用管了。我正在四处寻找能捉妖的仙人,为父怀疑无尤不是个普通人。是妖还是怪,都等仙人来一看便知。”
甘棠开始彻底发懵,“妖怪?无尤怎么可能是妖怪?他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甘崇宇愤愤说道:“不查清楚他的底细,你就敢下这样可笑的结论?还有,你一个女孩家,从来不用侍女丫鬟,身边同进同出的只有这么一个男人,你让别人怎么看你们?”
甘棠长长叹了一口气:“父亲,这个问题,我们争执了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一个人了,我真不需要别人服侍我。”
甘崇宇盯着甘棠,“你跟无尤两个人每天朝夕相处,你得时刻记住你的身份,他身份如此卑贱,怎么配得上我甘府的门楣?!”
甘棠愣了半天,“父亲,到底是谁在你面前乱嚼的舌根?”
“没有最好。你这么多年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亲自教养,性子总是野惯了,不过,为父绝不允许你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
甘棠在心里叹息,每次只要谈话进行到这个份上,那后面的争吵就是无可避免的。
甘棠干脆说道:“父亲,无尤不能说话,你就算让他招供什么,他也还是开不了口。我的事,你不要过多插手,好么?他为人如何,我心里有数。我跟他之间没有私情,这点请您放心。”
果然,甘崇宇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一下子挑了起来,“没有私情?你为了他在这里傻等了大半天,你现在告诉我,你们没有私情?”
沉吟了片刻,甘棠忽然问道:“父亲,其实是陛下要借你的手,想置无尤于死地,是吗?”
甘崇宇注视甘棠的眼神凝滞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他冷漠的说道:“君心如水,自古难测,岂是你能胡乱猜疑的?你若想让无尤活着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你最近就在府上安分一些。”
甘棠看着父亲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她僵直的站在原地,久久地静默不动。
甘棠觉得自己就像荒原上一株孤立无援的大树,她不敢依靠任何人,孤独且坚强的独自生长着,好不容易长出来一些温情的枝叶和嫩芽,现在却要被南流景一点点剪除。
首先是柳心梧,南流景分明不喜欢她,却毫不怜惜的将她丢入后宫,再有,就是无尤,甘棠刚对他有了一点点信赖的感觉,南流景就半点都容不下他。
南流景逐一砍掉了甘棠身边她所信任的人,他这样做,他是想逼她去他身边吗?
想想过往,甘棠还是难免有些伤心。
不过,南流景低估了甘棠,甘棠不是一枝软弱无力的凌霄花,她是一棵本身就很有骨气的楠木。
她可以不必借助任何人的力量就能站直。
她不想攀附南流景,更不可能就此向他屈服。
想通了前因后果,甘棠再不犹豫,转身走回了自己的荷心苑。
无尤被甘崇宇锁在了甘府的一处暗室当中,这里昏暗不见天日,连油灯都没有一盏。
甘府的人知道无尤不能开口说话,干脆连问讯这道流程都省了,把人抓进来,二话不说就动了大刑。
无尤的四肢被铁链锁紧吊了起来,此刻他的身上已经是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大约是因为无尤不能悲惨呼救,也不能开口求饶,使得这群施暴的人很快就没有了凌虐他的兴趣。
想想看,那些人面目狰狞地使出十八般手段往无尤身上招呼,无尤却是咬着牙沉默地忍受,在受刑的间或,一再抬眸沉静地盯着他们。
他们内心想看到的,是无尤在他们手里痛苦的颤栗、涕泪交加、惊恐万状,大声的对他们怒骂或者求情。
偏偏无尤不是这样的,受刑的人比这些施暴的人更强大,更无畏。
这一点也不符合常理。
很快,这群人丢下了手里的刑具,迅速整治了一桌酒菜,边吃边喝,不亦乐乎。
等到深夜,一阵白光凌空闪过,炎真和冬凌正穿墙而来。
无尤半点也不惊奇,只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炎真伸手一挥,一群人昏沉沉睡去,无尤手脚的束缚被打开。
炎真气愤不过,一个手刀劈在刚才下手最狠的那个人后颈,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地上。
冬凌端起桌上的一杯热茶,疾步走到无尤面前递给了他。
无尤慢慢喝尽了杯中茶,炎真和冬凌一左一右陪他一起坐在地上。
炎真作势要替无尤治愈他身上的伤口,无尤眼疾手快的摁住了他,“不用了。”
炎真只好收回手,无奈地朝无尤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揶揄他,“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从前你跟苏瑾月那一世,你也没受过这份窝囊气。”
无尤满不在乎的笑笑,“如果南流景到这时候还不能发现我不寻常,那他这个九五至尊也不用当了。”
冬凌皱起了眉头,“你本意是不想暴露身份,可你能隐瞒多久?”
炎真急吼吼的插话道:“甘崇宇那头老倔驴到处找神仙捉妖,其实是把你和甘棠推上了风口浪尖。咦?甘棠就这么狠心,也不搭把手救你出去?”
无尤往左右一指他们两个,笑道:“现摆着有两个货真价实的神仙,他偏偏要舍近求远,果然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炎真忍不住砸了他一拳,“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甘棠她都不管你了!”
冬凌叹口气,“炎真,你打算让甘棠怎么管?打伤甘府所有护卫,冲进来把无尤救走?那她以后还有脸见她父亲么?救出去以后呢,他们两个被皇帝发告示全城通缉,最终躲不过去,再被抓回来治罪?无尤今天情愿受一些皮肉之苦,不就是不想给甘棠增加更多的麻烦吗?!”
无尤欣慰的笑着拍拍冬凌的肩,再转头挑衅的看看炎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