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一看见帝君,他才觉得万事都有了靠山,一颗心可以放回肚子里去了。
帝君温和的笑道:“灵隐,一大早上,你这是怎么了?有事慢慢的说,你先坐。”
灵隐平复了一下呼吸,才躬身行礼,“望帝君恕罪。事情是这样的,我刚才在收拾灵枢殿,却发现侧殿里面,无尤的神识玉牌消失不见了。无尤这么久不返回天界……会不会他突然在凡间陨落了?”
帝君微微一愣,他沉吟片刻,自言自语说道:“这个不大可能。前些天炎真回来说,无尤虽然变得有点古怪,但他那时候没有殉情的迹象。”
灵隐注视着帝君的表情,小声问道,“帝君,这事该怎么办?”
帝君抬眸,平静的说道:“你有没有试过找一找无尤的神识?”
灵隐摇头,“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无论我用什么办法,天上地下我都找不到他人影。”
“好,我知道了。”帝君轻轻叹口气,“灵隐,此事不要外传,你回去吧。”
这天,鹤游忽然发现太行山有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他立即到处查看。
这一番查看,鹤游看到了足足一千多年没见过的无尤。
鹤游如今的岁数更大,原本花白的头发已经变成完全的银白色,下颌的胡须长到了胸口以下,胡须恣意的随风飘动,更显得他清癯瘦削,仙风道骨。
鹤游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无尤,他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上次他和甘棠一起离开太行山,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无尤,现在看来却是满身风霜,沉默寡言。
鹤游忍不住为无尤和甘棠叹息。
甘棠没有跟他一起回来,那肯定是甘棠出了事,所以无尤才会痛苦消沉到这般田地。
无尤穿着一件鸦青色长袍,高高挽着两只袖子,背对着鹤游,正弯腰一点点清理一片荒芜的山谷。
这片山谷风景优美,依山傍水,但是因为很多年没人收拾,就显得有些荒凉,到处是杂草丛生,长长的藤蔓在地上虬结在一起,乱糟糟的一番景象。
明明一个简单的法术就能做到的事情,无尤非要亲自动手清理,这么大半天,他才拔掉了一小片的荒草。
鹤游缓步走过去,把手搭在无尤肩头。
无尤拔草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的干活。
鹤游低声说道:“无尤,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一语双关,鹤游相信无尤能听得懂。
无尤终于停下来,直起身转过头看了一眼鹤游。
就这一眼,鹤游就知道无尤如今已经今非昔比。
曾经的无尤潇洒恣意无忧无虑,去天界当了一千多年神官,把他眼睛里的神采全都磨灭了个干净。
无尤不再看鹤游,表情淡淡说道:“我打算在这里为甘棠安置一个家,她不喜欢有人打扰。包括你在内,不要再越过山谷入口处的那条小溪。”
鹤游看他的模样不似开玩笑。
鹤游倒没什么惊诧,垂眸看了看他的白玉戒指,上面有丝丝神识的残影,鹤游心里全部都明白了过来。
鹤游云淡风轻地笑道:“无尤,不要如此苛责自己,你肯定已经做了你力所能及的一切。事情还有转机,此时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言尽于此,鹤游再不多言,从善如流的飞出了这片山谷。
鹤游心里再明白不过,只有甘棠再次轮回飞升回到无尤身边,否则任何人任何事都拯救不了无尤。
从鹤游知道无尤回到了太行山,他就每天飞去那片山谷看看他。
却从不越界,他只是站在小溪的对岸,隔空遥遥看他一会儿。
鹤游不由的发自内心感叹甘棠的聪慧,她用一句话就栓住了无尤的巨大悲痛。
如果不是无尤手里有这么多干不完的活儿,鹤游真不知道无尤该怎么熬过去这段最痛苦的时光。
鹤游一天天看着山谷变了个模样,无尤从早忙到晚,一刻都不让自己停下来。
鹤游看到无尤的长袍已经沾染上了各种颜色的污渍,甚至长袍的下摆已经撕裂出了好几道口子,无尤却恍若未觉。
山谷原先的杂草和枯枝败叶被无尤全部清理干净,他开始一点点盖起来几间木头房子。
房子坐落在山谷的高地,背靠着陡峭高耸的石壁,房间前面,精心的留有两条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和露台。
不远处是一片茂盛的竹林,竹林跟房子之间铺满了两条石子小路。
过了几天,无尤在房子周围竖起一圈竹篱笆墙,甚至还有两扇矮小却精致的大门。
做完这一切,无尤才感觉终于有了家的雏形,他站在院子当中,伸手一挥,一道宽达二三十丈的瀑布从山崖上面俯冲了下来。
白色的水花不断冲击着山腰和谷底的坚硬岩石,激起一朵朵更湍急的水流,在谷底逐渐聚拢起了一汪清澈的清泉。
此时正午的阳光正照射在无尤头顶,瀑布的半山腰突然凝聚成一弯又大又圆的彩虹。
无尤怎么也忘不了,他跟苏瑾月争辩彩虹到底有几种颜色的场景。
眼前的彩虹跟那天的一模一样,无尤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拼命夺眶而出。
这晚,天上的月亮很圆,无尤一个人坐在院中的一棵大树树冠上,对着明月喝闷酒。
突然,有一阵陌生的气息出现在小溪岸边,不是鹤游,会是谁?
无尤立刻起了警惕心,提着春寒剑就飞了出去。
奔到跟前,无尤才发现来的人是帝君。
帝君的脚步刚一飞落在太行山,无尤就冷着一张脸举剑对着他。
帝君打眼一看,无尤的身后点着几盏明亮的灯笼,点点火光将那片山谷照的很有些家的温暖感觉。
几间房屋错落有致的坐落在谷底,每一间房屋的屋檐下面都挂着两个精致的灯笼。
帝君赞许的笑道:“房子建的巧夺天工又不失温馨,果然你是用了心的。”
无尤只是收回了春寒剑,却还是漠然的握在手中。
帝君看到无尤没有请他进去坐坐的意思,也没有在意,负着手往山谷里远眺了一会儿。
气氛非常尴尬,无尤却没有搭腔,只沉默地任由帝君打量。
山谷中吹来一阵大风,将灯笼吹得东扭西歪,灯笼下面的烛光凌乱起来,帝君看到无尤的一双眼睛再没一点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