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尤的腿上一阵暖流涌过,他的腿好歹是有了些知觉。
帝君收回手,对无尤笑道:“你这次反省的倒不错,没让我费心。”
无尤止不住的笑,指了指双腿,“伤我的,是帝君,救我的,还是帝君。这世间的事,就是这么怪。”
帝君淡淡道:“伤你的,是你的情欲。救你的,是你的理智。天道要罚你,帝君要罚你,我作为你的好友,却得来救你一救。”
无尤拱拱手,“帝君说的是。我刚才是开个玩笑,没有丝毫怪罪抱怨的意思。帝君已经纵容了我许多次,无尤心中明白。”
帝君温和的笑了笑,“其实,这回你在凡间有功有过,我也就不奖不罚了。天界和东海之间暗有龃龉,幸得你将事情处理的还算巧妙,才没让东海龙王抓住把柄对天界发难。只是你在大荒山,得了待宵草,却放出了个隐患回凡间。”
无尤沉声说道:“无尤知道。以后必亲自去了结了他。”
帝君拍拍他的肩膀,“凡事自有定数,非人力可控。你好好休养,以后不要闭门不出,天界若有事,你还须得在场。”
无尤掀被下地,朝帝君恭敬一礼。
帝君就这样倏忽消失,连一句无尤和苏瑾月的事都没提,也没再提对无尤的处罚。
苏瑾月和白虎走走停停,走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走回了惠州大珠山。
大珠山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的师父就在这座山上。
白虎看着苏瑾月这一个月来,从伤心不已,到现在的平静麻木,她终于短暂修复好了自己。
只有苏瑾月知道,每个夜晚,每个想起无尤的瞬间,都有痛苦将她寸寸凌迟。
苏瑾月生性坚韧内敛,如今她已经可以很好的将伤口藏了起来。
苏瑾月站在山脚下,对白虎笑道:“小白,这座山名不见经传,所以我师父这些年才能平静度日。师父她脾气古怪,最烦陌生人上山,要不然你晚上去后山再找我。”
看着白虎消失,苏瑾月脸上的笑意也消退,她很害怕这样去面对云英。
傍晚的山道不太好走,苏瑾月快速的朝山顶走去。
远远看见大门口,苏瑾月就看到了自小照顾她的青鸾。
青鸾是云英的丫鬟,一辈子没有出嫁,就在山上陪伴照顾云英。
青鸾拉住苏瑾月,笑起来:“傻孩子,你总算知道回来了。快,去给你师父磕头认错。”
苏瑾月胆怯的问:“青姨,师父她,现在在干什么?”
青鸾皱眉,“她还是那样子,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苏瑾月胆战心惊的敲了敲云英的房门,半天才听见一声瓷器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苏瑾月不敢耽误,立刻推开门走进去跪了下来。
云英看见苏瑾月,跟没看见一样,又伸手去桌上取了一坛酒,打开就咕咚咕咚喝下去半坛子。
云英喝的满脸通红,脚步踉跄,苏瑾月紧张的看着她,防着她喝醉跌倒。
云英的前襟上都是酒渍,苏瑾月挺起半个身子扶了她一把,云英一把挥开她的手,嘟嘟囔囔:“你,回屋睡觉去!”
苏瑾月小声道:“师父你少喝点,喝多了伤身。”
云英忽然弯下腰凑近苏瑾月,“我都喝酒喝了二十年,也没见喝死。伤身?我还怕伤身?心都没了,不喝酒,我晚上怎么睡得着?”
这些醉话,苏瑾月差不多听了十多年,她叹气的摇摇头。
“不对,”云英瞪着苏瑾月的脸,“你哭过?为谁哭的?总不会是你师父我吧。说!是不是为了一个臭男人!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让你断情绝爱,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苏瑾月一撇嘴,眼泪又涌上来。
云英烦躁的指着她骂,“不许哭!瞧你那点出息!下山几个月,好玩吗?撇下师父一个人,你怎么不死在外面啊!”
苏瑾月的心抽着疼,紧紧闭上眼。
云英一个大耳光甩过去,骂道:“叫你别哭你还来劲!你干嘛要回来气我!”
苏瑾月的脸火辣辣的疼,“因为我无处可去,因为我想师父了。”
“想我……”云英冷笑道:“我有什么好想的,你满心里不都是臭男人么。”
苏瑾月再也待不下去,一抹眼泪,小跑着离开了云英的房间。
身后依然传来了云英的高声咒骂。
青鸾跟着苏瑾月的脚步,连忙说道:“孩子,你别哭。你师父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年轻的时候被一个男人辜负,从此以后性格大改,终身未嫁,到如今有点疯疯癫癫的,你知道吗?”
“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苏瑾月大惊失色。
青鸾揽着苏瑾月的胳膊,将她送回自己的房间,苏瑾月推门一看,她的房间依然整洁如旧。
苏瑾月沉甸甸说道:“谢谢青姨一直在打扫我的房间。”
青鸾和她一起在桌子旁边坐下,笑着摇摇头,“瑾月,你是我和云英一起照顾长大的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虽说你师父她脾气古怪暴烈,但终归是她把你养大的。就算你心里气你师父,就算你走的再远,你都会回来,因为你是个有良心的孩子。”
苏瑾月委屈的撇撇嘴,“青姨,师父她究竟怎么了?”
“唉。”青鸾先长长叹了口气,“你走之后,你师父她气的不得了,她不许我下山找你,可我暗地里下山过几次,我想,云英心里也是知道的。她这些年,不听劝,一直喝酒,大夫老早就说过,她的身体早被她这样熬坏了,可谁有什么办法呢?她心里想你,嘴上却偏偏每天骂你。我们等了你很久,后来,你师父就猜测你在山下遭遇了什么不测。就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觉她的精神头不大对劲了。”
苏瑾月黯然神伤的想流泪,勉强笑道:“我知道了青姨,这回我住下来,不走了,我照顾师父。”
第二天,云英酒醒以后就恢复了她冷漠的态度,跟苏瑾月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冰冷的一言不发。
苏瑾月还是笑吟吟的给云英添饭夹菜,跟她讲一些山下的见闻。
云英一句也没骂她,还是像从前那样冰冷的看着苏瑾月,眼神里不带一丝感情。
苏瑾月就这样恢复到了以前的生活,枯燥平静的山上时光,陪伴着有点疯癫的云英。
她现在酗酒的更厉害,时常发酒疯,不是大笑就是大哭。
云英再也不练剑,她只要拿起剑,她的手就抖个不停。
云英不能用剑以后,精神一直萎靡不振,她时常看着苏瑾月练剑,看着看着就笑了,或者哭了。
青鸾后来悄悄告诉苏瑾月,大夫诊断过,云英大约活不到今年年底。
知道这个消息以后,苏瑾月心都碎了,痛哭过好几次。
云英倒是万分冷漠,骂她:“哭什么?人活着,不就这么回事么?你将来不用死?”
苏瑾月悲哀的看着云英,她老觉得她恨了那个负心汉一辈子,心底里未必不是爱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