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裴航的法力之后,又等了一段时间,冬凌终于等到了他的机会。
那天是个黄道吉日,极晴朗的天气忽然变得乌云密布,天雷滚滚,一道道明晃晃的闪电从乌云当中劈下来,冬凌在电闪雷鸣中缓缓向上飞去,他顺利穿越过了暴风骤雨,不断往上飞。
终于再也看不到他的一丝背影,我喜极而泣,这是我亲自教出来的孩子,我与有荣焉啊。
正当我转身想回山门的时候,天空却炸开一个巨雷,那声音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震颤,然后我一回神,一道闪电正中朝我劈了过来……
镜子里的画面突然被强烈的白光占满,无尤有那么一瞬间什么都看不清,眼睛被刺痛,他只好闭了闭眼。
等他睁开眼,画面里的淮南子被闪电劈成了焦炭,一阵狂风刮过,他的尸体被风撕成了粉末,吹向了无边旷野中。
无尤一直是个旁观者,他的情绪尚且稳定,他看了看身心都沉浸其中的冬凌,此时是他第一次看清淮南子的下场,他已是泪流满面,痛苦的两只手死死抓着镜子,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如果这是一面普通的镜子,恐怕早已粉身碎骨。
无尤伸手挡了一下镜子,出声提醒道:“冬凌,要不然今天就到此为止。”
冬凌咬着嘴唇摇头,悲声说:“不!我要看看师兄……”
无尤低叹一声,默默收回了手。
镜子的画面一转,就看见了孤零零的裴航。
无论春夏秋冬,无论风霜雨雪,他都惨兮兮的独自承受着寒暑轮转。多年以后,他才费力将一个山洞挪到了自己的头顶,至少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后来,他开始抓住活人炼成人兽,人兽源源不断替他抓来更多的活人,直到看见裴航一把拧断一个活人的脖子,低下头就去吸血……
画面到此,冬凌再也受不了这个刺激,大叫一声,扬手就把镜子扔飞了出去。
无尤飞身去抢,谁知,炎真刚好走到,比他更快,一把将镜子捞起。
炎真将镜子拿在手里看了看,“咦?这里面怎么是裴航?这么稀罕的镜子,你们也随手乱扔?……你,你们是怎么了?”
炎真看到不止无尤面沉如水,还有冬凌,他的神情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炎真靠近无尤,悄悄问:“你又怎么得罪冬凌了?!你说你……”
无尤实在是没有心情应付炎真,他低沉的说道:“去坐在一边默默看,闭嘴!”
炎真咬牙忍下了这口气,坐在旁边椅子上,一展手,把画面往回倒。
无尤顿了顿,慢慢走到东凌身边。
冬凌的心绪在那些往事里无法自拔,他甚至没有听见无尤说了什么,他双手抱头,两眼发直,浑身轻颤,只是反复在念叨:“师父……师父啊……你糊涂啊,你要置我于何地?师兄……师兄,你在受苦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竟然……”
冬凌越自说自话,他的情绪越激动,两只眼睛不正常的红,连眼尾都猩红一片。
无尤看他神色,紧紧攥住他的胳膊,大喝道:“冬凌!冬凌!你不可走火入魔!”
无尤下了死力气,冬凌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竟然一把就挣脱了无尤的钳制,纵身一跃飞出了窗口。
冬凌作势要飞走,无尤连忙追了上去,他踩在结界的边缘,一掌将冬凌自上而下击落,“冬凌!你清醒一下!”
无尤一掌可劈山断海,冬凌从半空中狠狠砸在地上,口里吐出一口血,他仍然挣扎着要走,蹂身而上竟然一拳打在无尤腹部。
两个大神官就这样在地上扭作一团,双方完全不用法力,就靠着男人的一身蛮力互相攻击对方,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
无尤的身上不知道落了多少拳脚,他始终对冬凌手下留情,冬凌则是毫不手软,用尽他的全部力气,把无尤当成他的敌人一般死命追打。
无尤一咬牙,一脚将冬凌踹翻在地,翻身骑坐在他身上,刚猛的一拳打在他脸上,根本不给他反击的机会,右边又是一拳接连跟上。就这样连续几次,冬凌被他打得眼冒金星,再也动弹不了。
无尤一见冬凌停止了反击,浑身瘫软的躺着喘粗气,这才收起了拳头,从他身上下去,就地坐在他旁边。
冬凌的脸歪在一边,终于有眼泪一行行落下,他开始小声的呜咽。
无尤看见他这副模样,终于放心的吐出一口血沫子,将视线移开,默默的在旁边陪着他。
很久以后,无尤才幽幽道:“冬凌,我明白你的心情。你的师父已经受到了他该得的报应,因果循环,上天没有饶过他。只是可惜了裴航。”
冬凌哽咽说道:“原来真相是这样的。可是师父都是为了我,这让我的心如何过得去。师兄……师兄……我如今的一切,原该是他的,是我占了他的。就连那个女鬼,她也……”
说罢,冬凌将手缓缓举起,作势要拍向头顶,无尤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将他拎起来,恶狠狠道:“你想干什么?!想自杀?想把法力废去?冬凌,你有今天这一切,不是占他的,是你一天一天辛苦修炼得来的!你当年就无心情爱之事,那个女鬼,是她自己一直看不破情关,得不到,又放不下!你若觉得亏欠他们二人,一死了之就是赎罪?!你这个懦夫!就像你说的,你得去弥补裴航!你得肩负起你如今神官的职责!要不然你当初飞升是为了什么!!哪怕,你要永生永世背负着这份痛苦活着,也是你欠他们的,你得用无休无止的痛苦去还。”
无尤说完就松开了冬凌,冬凌泄了气一般软坐回地上。
炎真黑着脸走出来的时候,见到他们灰头土脸坐在地上大眼瞪小眼,一个鼻青脸肿,另一个也好不到哪儿去。
炎真先把手伸给冬凌,瓮声瓮气道:“冬凌,这事怪谁,也怪不到你头上。这都是裴航的命,也是你的命。谁能跟命争么?就说裴航也苦苦跟命争过了吧,谁又能知道,他跟命抗争的这个过程,是不是也是命运的一环呢?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无尤笑了一下,“难得,你能说出这番话。”
冬凌终于沉默的攥住炎真的手,炎真就势把他拉了起来。
冬凌一语不发的离开了永宁殿,炎真看着他的身影喃喃道:“咦?他的肩头那么沉,怎么像有两座山压着他?”
无尤叹了口气,“他可不就是担着两座大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