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行了个道礼,问候道:“屠相远道而来,进观中喝杯茶吧。”
屠南安是不信道的,对这个玄清道长并不感冒,只不过当今圣上崇尚道教,为讨皇上欢心,他平时也走走过场,做做样子,不咸不淡的应了声,直接进了门。
归龙观并不大,一进门就是大殿,从门外就能看到大殿中央供奉的三清像,东西两侧是厢房,这里地处偏僻,香客一般上完香就离开,不在此留宿,所以这些厢房平时住的都是观中的道士,天气闷热,想到那些道士汗涔涔的挤在房间中,屠南安不自觉得皱了皱鼻子,抬脚往大殿走去。
他每次来只是喝杯茶,从不上香拜神,曾经绝望过的人,是没有信仰的,他身处泥淖时,救赎他的从来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他自己,所以,这种求神的事在他看来就是没本事的人欺骗自己的手段罢了。
一进大殿,三清像前香火旺盛,香烟笼罩整个大殿,在这里仿佛一切都能够得到庇护,可能是刚刚上过坟的缘故,烟气萦绕仿若仙境,偏让他生出几分敬畏,这时一个小道士拿着一本功德簿走了过来,道:“施主,还请写下功德。”
屠南安疑问道:“本相未曾捐赠,何来功德?”
“是那颗桃树”玄清从殿外进来,满脸笑意道:“当年令尊捐的,忘记写了名字,现在补上,观中道士好为其供奉祈福。”
屠南安怔了怔,想不到还有人记得他爹娘,他以为世上已经无人记得他们,他们做了那么多好事,救了那么多人,最后落得一个宗族除名,万人唾弃的下场,这小小的道观容不下天下之人,却容下了天下人容不下之事。
他提笔在功德簿上写下爹娘的名字,又叫屠影捐了十万两的香火钱。小道士接过银票连连谢过,兴奋的看了玄清一眼,这简直够他们道观几年的香火钱了。
玄清笑笑,倒了杯茶给屠南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屠南安爬了一上午山,正是口中干渴,一杯饮尽。不知道是不是在大殿呆久了,茶中竟也让他品出了香纸味,屠南安看着空空的茶杯皱了皱眉。
歇息的差不多,屠南安拜别玄清就要下山,在观门口遇到了来上香的御史大夫戎苍。
戎苍是屠南安的死对头,在朝多年,仗着自己年纪一大把,为人刻板守旧,认死理,看不惯屠南安一副奸臣当道的模样,时常写些大梁要亡的危言。
时间久了,传到屠南安耳中。他最是记仇,所以找机会就收拾他一顿,当然,像他这种守礼自持的人不好找毛病,但棒就棒在他生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儿子。
老来得子的缘故,戎苍把这个儿子疼的跟眼珠子似得,屠南安有事没事就找个由头收拾他,有时是关上几天,有时是打个几板子,还有的时候是罚他去街上打更,总之是要气气这个老东西。
可这爷俩完全不体谅他的“良苦用心”,仍一次次不知悔改的惹怒他。
屠南安重哼一声,戎烨在他地盘杀人的事他还没来得及追究,这老东西居然就送上门了。
戎苍看见屠南安大老远就向他招手,半永久的死人脸上强挤出几抹笑容,边跑边哎呦的叫他,一身松肉随动作上下震颤,整个画面看起来非常诡异。
屠南安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哎呦,屠相,真巧啊”戎苍一把年纪小跑着过来,额头沁了一层汗,不断用手擦着,看起来有些狼狈。
屠南安讽刺道:“御史大人舍近求远,跑到这小小的归龙观上香,还真是巧啊。”
戎苍脸色有些不自然,僵笑道:“最近家中事情多,来求个平安。”
“哦?”屠南安明知故问。
戎苍拉下一张老脸,垦求道“犬子不懂事,还望屠相高抬贵手”说完,还拱手作了个长揖。
要说起年岁,戎苍都能当屠南安的爷爷了,在朝中的官位虽差屠南安一品,但御史台司监察之职,谁来都要敬一尺,现今为了儿子脱去一身的傲骨求自己的政敌,任谁看了都不免有些心酸。
屠南安面色不改道:“杀人偿命,御史大人应该比我清楚。”
戎苍皱着一张老脸,汗颜道:“是那人先挑起事端,犬子不过自保。”
屠南安冷笑道:“最是刚正不阿的御史大夫居然也会护短,还真让本相长见识,既然大人都开口了,本相也做个人情,你那犬子若是肯自裁,我留他个全尸”说罢,拂袖而去。